他还没说完,黑孔雀的身体便一阵巨颤,喉间再也控制不住,喷出一大泼毒血,震得冠羽不住发抖。
“那天,我不是……有意要吼你……”他的双眸越发黯淡,一口口地呕着血,“你不要哭,你哭得……我……心口太痛……”
他的颈子也弯起来了,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声,就着鲜血,他吐出了一个很小很小的东西,用鸟喙衔着,轻轻落在巫曦的手掌心。
那是一个丑得有些滑稽的木雕,脖颈那么长,可身体却圆胖。它拖着波浪形的短尾巴,傻乎乎地摊在巫曦手里,和他对视。
“我想让你看看,看看……这个……”
巫曦一言不发,看着他掌中那个粗糙至极,木头雕刻的小孔雀,泪水汹涌地模糊了视线。
“我一直……一直留着……”黑孔雀喑哑地道,“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巫曦说不了一句话,他愣愣地望着手里的木雕,像是完全痴了。
孔宴秋喘着气,低低地道:“孔雀的爱是很漫长的……认定了,就要相守一生一世,眼睛里再也不会看到其他人。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这一刻,巫曦想到了很多东西。
母亲离去的背影,父亲失望的眼神,旁人的轻视,嘲笑的纷纷议论……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他的平静发自内心,从不为外界的流言和评价动摇。他跑过恶意的人群,就像掠过一些特别聒噪,然而隔着琉璃幕墙的鸭子。隔着墙的鸭子如何呱呱大叫,也不是墙外的人应当考虑的事。
“殿下的性格,好像从来没有把谁放在心上过。您呀,是一面滑不溜手的小镜子。”
每晚睡前,阿嬷时常拍着他的被子,对他叹息地微笑,“哎,也不知道,将来谁能走到您的面前,打动您的心呢?”
彼时的巫曦尚且懵懂,他不知道动心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动心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好像相爱的男男女女都会失去一些自我,沉浸在爱里,他们既可以恬然地喁喁私语,又可以持着疯狂的刀尖,把天也捅个窟窿出来。
就这样吧。
他擦去腮边的眼泪,微笑着想。
就这样吧!
远处,俱时龙王还没有死,还在地上不甘地匍匐,蠕动。一颗爆开的龙心,尚不足以对它造成什么致命的杀伤。
它的目标仍然是黑孔雀,但巫曦没有递给它一个多余的眼神,他把木雕放在心口的位置,冲濒死的黑孔雀吹出一缕金色的火焰。
“他、他要做什么?”
云端上,一只绿孔雀讷讷地问。
然而,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
恍若初升的太阳,金光温柔地照彻长夜,犹如生生不息的春风,源源不断地注入黑孔雀的身体。它们烧毁了黑孔雀的骨骼、血肉与翎羽,同时又坚定不移地重塑了他的骨骼、血肉与翎羽。
金色的烈焰无比绚烂地绽放,仿佛有一只巨手,同时轻柔地拂过疮痍满目的大地。毒云消融,俱时龙王的剧毒之血,同样轻飘飘地消融在风中。万物承受这温暖的恩惠,并且在光焰中澄净一如来时。
蓬勃的生机来势汹汹地焕发在孔宴秋的身体里,黑孔雀惊醒了,他随即意识到,似乎有一些事,一些他无法阻拦,不能抗拒的事,正在发生。
“巫曦!”
他惊惶地大喊,“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