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号重新变成透明的颜色,甩掉身上薄薄一层霜花,回到后厨的位置,先左右张望一番——很好,午饭做完,大部队已经推着餐车离开,剩下寥寥几个人,全围在角落里聊天,没人留心这边。
它无声且轻灵地摸上案板,在琳琅满目的边角料中来回斟酌、挑选。它避开了那些已经被其他人类的唾液沾染过的食物,最终将一只切开的烤鸡,一大盘面糊油炸虾,以及三根盐水鹅腿塞进了自己的食道,并且没有立即消化,仅是存储在胃袋里,原路返回。
游向最近的通风管道口,六号惬意地甩着触须,摇摆着钻进方方正正的通道。
来的时候,它还能在其间上下弹跳着前进;回去的时候,它的身体却把长长一截管道塞得满满当当,留不出一丝余裕。
今天过去,这里的人类就会发现异样。
六号默默盘算,食物的能量同时滋养着它的神经元,使它能够更加顺畅地思考一些复杂问题。
晚上母体回来了,得对他好好装一下傻,再把肚子里的食物反刍给他吃。明天缓一缓,后天换个区域的厨房继续扫荡……!
——思绪被迫中断,身下迸出一声爆响!
支撑着六号的通风管道轰然坍塌,它以不符合体型的敏捷飞速后撤,色泽梦幻的漫长触腕,全然化作畸形锋利的刺刃,轻而易举地切开了迎面砸来的坚固金属残件。
六号轻轻落在空旷的房间里。
它的外形如此怪诞,降落的姿态却极尽曼妙,口腕环绕摇曳,仿佛舞女翩跹的裙摆。
此刻,六号正对着一只比它更加扭曲的异种。
面前的生物,只能说初具人形,不过,从那颗一半融化,另一半摇摇欲坠的头颅上,倒依稀还能看出原先俊美的皮相。
对方古怪地穿着许多不合身的衣物,三条胳膊从白大褂的一边袖子中探出来,外面披着一件透明的防护服,错位的扣子紧锁在喉咙上,下肢则将警卫专属的深青色衬衫撑得爆裂。它的外表是拼凑的,于是拿来遮蔽的衣服也是拼凑的。
同构体。
它返程的时候太急迫,没想到会遭遇同构体的埋伏。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弱小的东西没资格活下去,弱小且虚张声势的东西就更是如此了。
六号对它表现出来的诡异与恐怖无动于衷,它只是防御,然后随时准备进攻。
注视着六号,同构体的面孔剧烈抽搐着,流露出纯然的,兽性的欣喜。它缓缓拉长嘴角,露出毫无感情的灿烂笑容,又或者那根本不是笑,只是在冲对手展示口腔中密密麻麻的剧毒触须。
你好,我身体的一部分,猎物。
死斗一触即发,六号同样膨胀躯壳,爆发出极具威胁性的音啸。
你好,我身体的一部分,猎物。
·
“借过,借过……”徐久费力地端着餐盘,在不满的人群中挤着前进,比起前些日子称得上丰盛的晚餐,今天晚上,来食堂打饭的低阶员工只领到了两三块海苔包的白米饭团,以及一碗漂浮着海带和豆腐,几乎看不到油花的“味增汤”。
“今天的饭怎么是这样啊?”
“就是啊,都累了一天了,就指着晚上这顿……”
打饭的食堂员工沉着脸,在窗户后面“咚咚咚”地敲着案板,一下比一下大力,震得玻璃都在颤:“爱吃不吃,不想吃就滚出去,吃营养糊糊和压缩饼干去!给你们惯出毛病了还?”
“鱼肉储备不够,冷库那边也调不过来。”
旁边的员工声调缓和,多少解释了一下,“好鱼好肉,肯定要先送到研究员那边,他们才是研究所的重中之重,亏了谁,也不能亏了他们啊。”
一方唱红脸,一方唱白脸,连打带骂地消除了许多人的不满之情。徐久倒是不管这个,对他来说,只要有得吃就行。
“听说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