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望朝着沈江霖招了招手,沈江霖听话地走上前来一步,在唐公望身边站定。
唐公望年纪大了,常年累月的案牍劳形,视力难勉有些不佳,现在沈江霖站的这般近,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江霖一番,越看是越欢喜。
忍不住摸了摸沈江霖的发髻,叹道:“霖哥儿很好,只是拜师之事,轻忽不得。一则要知会你父母家人,另一则老夫也要再思索几番,老夫不曾教导过学生,也是怕耽误了你这匹千里马,霖哥儿你可明白?”
沈江霖心思敏锐,听出了唐公望语气中的不舍与纠结,只是拜师一事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沈江霖想要拜的还是当世大儒,早就做好了不会一帆风顺的准备,更没想过今日就能拜师成功。
也就是沈家没有文人的根基,否则若是出身书香世家,像沈江霖这样的,或是跟着家中长辈读书,或是托付给他们结交的至交好友,哪里需要如此麻烦?
沈江霖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理解地点头:“唐老相公,一斟一酌,莫非前定。一切都有因缘际会,我们能做的便是遵从本心即可。今日能受唐老相公指点几句,已是受教颇多,若能有幸拜入唐老相公门下,江霖自是感激不尽;若是不能,今日也当以茶代酒,再敬唐老相公一盏,以表今日相会之畅快。”
唐公望被沈江霖说的这一串话震住了。
小小年纪,竟是如此豁达,话中已有禅意,相逢便是有缘,何必要去着相?
遵从本心,好一句遵从本心!
唐公望“哈哈”大笑起来,抚掌而叹,果然又和沈江霖、孟昭喝了一盏茶,才让仆人将他们送出府门,走的时候,见沈江霖刚刚在花厅多吃了两块玉露糕,命人捧了一个八宝攒盒,里头放了好几种各色糕点,精致非常,让沈江霖带回去吃。
等走出了唐府一段路后,孟昭才指着那八宝攒盒笑着道:“唐大人还是拿你当亲近子侄一般照顾的,见你爱吃就马上让人送来了。”
但是孟昭说话做事,绝不无的放矢,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唐大人似有其顾虑,他祖籍乃是徽州府,恐怕他有告老还乡之意,故而左右为难。”
孟昭从一入唐府,就仔细观察过了,往来甬道处处肃清,夏日盆栽花草也不见多,花厅内许多摆件都收了起来,这是有主人要出远门之意。
联想到唐大人既已卸下官职,他当时就想到,恐怕唐公望是想离开京城了。
孟昭心中有些懊恼。
唐公望既然是会试的主考官,又是他想引荐给沈江霖做老师的人物,在去之前,他就细细给沈江霖说了唐公望的出身、门第、科举名次,这么多年所作文集,在仕途上的表现,家中的子女情况,简直就是全方面、无死角地都帮沈江霖打听研究过了。
正是因为唐公望学识出众、为官清正,又在文坛之上颇有建树,家中子女也教导的非常出色,如今两个儿子都考中了进士,外放做官,是真正的一门三进士,荣耀非常。
这样的人,当沈江霖的老师,孟昭是觉得非常合适的,毕竟唐公望虽然没有收过徒,但是他的两个儿子便是他教育成果的展现,他是个会教学生的人。
有些人自己满腹才华,但是却只能自己学,教不好别人。做老师也是一种本事,需要能够因材施教,需要能将自己所掌握的知识,深入浅出地教授给他人。
只是没想到,唐大人是有去意的,这样一来,便麻烦了许多。
只恨他如今根基不稳,也攀不上更多的关系,认识不了更多的大儒,现在唐大人那边没有个准信,孟昭觉得有些挫败。
沈江霖反而更看的开,笑了笑道:“师来择我,我亦择师,今日只是匆匆一面,哪里就能下定论了。况且,家中长辈亦有帮我寻觅良师,孟大哥可快别自责了。”
孟昭这场会面也确实安排的匆忙,但是他也无法。
一来他自己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想到了他的座师,二来吏部的调令说下就下,拿了任命就要动身,这京城他无法久留,若能早一日便早一日,还能继续为沈江霖费心筹谋。
听了沈江霖的话,孟昭心里头宽慰,他从来没看错人,江霖贤弟就是这般豁达通透,从不怨天尤人,这样的沈江霖,如何不让人喜爱。
若是唐大人是有其他考量,他们倒是可以多拜会几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如今唐大人是有告老还乡之意,倒是强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