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三年,一对兄妹暗中来到了魏博镇。他们想掀起一场兵变,重新夺取魏博献给朝廷。但是割据了这么多年,魏博田家对于牙兵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影响力。”
“行动当然很快失败,哥哥在遭受各种酷刑后痛苦地死去,而妹妹则沦为营妓,作为对她的羞辱和报复,魏州最丑陋、油腻、邋遢的大头兵,都可以随便玩弄她的身体。”
朱温不由一震。
而后又道:“不对,咸通三年,你才四岁……”
“是我姊姊。”田珺声音带着哭腔:“她是故太尉田弘正的曾孙女,故尚书右仆射田布的孙女。”
她说的当然不是亲姊,而是族姊。
“我们家是雁门郡王田绪的后人。自从田弘正那一支夺取节度使之位,归顺朝廷,我们这支就屈沉下僚,到阿爷这代,已只是个月俸五贯的下层军校。”
“我一开始很恨她,觉得要不是当年田弘正夺权,我本能生下来就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但当我去欺负她的时候,她总是温温柔柔地看着我,她那清澈如雪山上泉水的眼神,好像在可怜我一样。”
“随着我长大,她也一天天显得憔悴了。一个被那样折磨的女人,到快三十岁,还能保持着美貌,本来就相当不容易。”
“可她仍是那么温柔,脸上对谁都带着笑。哪怕是那些践踏、侮辱她的人。”
“我过十五岁生日那天,终于看不下去了,带了一把刀潜入她私房,想要了结她的痛苦。”
“当我翻窗进去的时候,她跟一个仙女一样微笑着看着我,似乎完全预料到我今天要来,以及来做什么。”
“她告诉我,这些年她并不苦,人世对她来说只是一场修行而已,肉身如一口渡船,越过六道苦海,即往彼岸。”
“她当年来到魏博的时候,就发现在牙兵的统治下,这里的百姓比朝廷管理的地面更加穷苦。这些年,她一直在资助魏州城后面贫民窟里的一群流浪孩子,希望他们能成长成体面的人。”
“可她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以后赚不到那么多钱了,害怕辜负那些孩子的期望。她想让我送她去彼岸,并代她向那些孩子说声抱歉。”
“她想要完成此生最后一个愿望,做一次新娘子。她翻出了珍藏多年的大红嫁衣,求我穿男装和她成礼。”
“她打扮好的那一刻,我只觉真正明白什么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那种仪态气质,让人觉得和她一起死了,也心甘情愿。”
“我抱着她,在她的微笑中将刀刺入了她的胸口。最后一刻,她的神色都那样平静安详,嘴角带着笑。”
讲到这里,田珺已经泣不成声。
至于田珺握着的香囊是谁的遗物,已不用多解释。
朱温用手掌轻柔摩挲着她的背,试图缓解她的痛苦:“后来呢?”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后来我去见那些孩子。如我所料,他们大多是忘恩负义的,听说那位漂亮姊姊不会再带钱来之后,大叫大嚷。只有几个孩子意识到‘死了’是什么,然后跟我一样大哭起来。”
“我杀掉了大部分人,带着几个知道感激的孩子投奔了寇帅。”
说完,田珺身躯瘫软,直接倒进了朱温怀里。
“你姊姊叫什么名字?”
“田香,花香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