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肉身归家了,算归家吗?人的骨灰归家了,算归家吗?
家不是原来的家了,算归家吗?家的一切都是物是人非的仿造品,算归家吗?
他清楚自己心中的遗憾,终究还是没有走到十全十美的结局。然而,完美反而像是一种虚假。众人都很清楚这些,因此大多鼓掌微笑。
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和原先的翟星一模一样吗?”说话的是第三十五张椅子上的男性,屏幕里的他头发卷曲,眉毛浓密,脸部肌肉紧绷:“但是,原先的翟星就不好……我对那个星球没有什么故乡滤镜,那是个糟透了的地方。”
他叫阿拉乌丁,一位非洲某区域的男子,他曾历尽打压,妻离子散,明明有一身抱负,却因为身份只能干最下等的工作。直到世界游戏改变了他的命运,他极尽努力,才终于坐上这个位置。
他知道,这里看似是毫不起眼的一张会议桌,实则比以前世界上最高规模的会议都有重量,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此处。他想为故乡的人们说点什么:
“你们有些人出身和平国度,可能不知道我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吃不饱饭,喝下水道的粪水是常态。我现在看似光鲜亮丽,以前却天天都挑大粪过活。我的妻子要靠肉身交易换取米钱,而我只能捂耳接受。”
“我们的女孩十二岁就会被卖出去,而现在我在榜前的名单上看到了一些她们健康强大的身影,我很骄傲。但我担心,一旦世界游戏结束,她们立刻就会受到家乡人的责难,认为她们不守规矩。”
“我们的男孩只要比车轮高一些,就会拉出去参军。在你们玩泥巴的时候,他们已经泡在泥巴里用肉身排雷。有的甚至没有自己的姓名,因为家人已经都在泥巴里。”
“世界游戏的降临让我感到像是泡在了蜜水里,什么横港末世,什么白沙天堂,对我来说就是真正的天堂。无需地狱,我们曾经身在地狱。无需天堂,因为这里就是天堂。”
“人人能吃饱饭,甚至海参鲍鱼也是常态,每天不需要工作,只需要休闲娱乐。我听闻,世界游戏已经轮回过很多次,这样的日子其实还能持续很久……当然,我不是要求这种日子持续下去,我只想说,从舆情上看,许多人其实不希望回去。”
“我们在终结他们的‘美梦’。”
“回去了?能怎样?能保证八小时工作制吗?能有双休吗?能拒绝加班吗?能停止卷生卷死吗?被外星人统治和被资本家统治,有什么不同?前者至少让我们吃饱穿暖,不存在真正的死亡,而后者却是剥皮拆骨,恨不得榨干喂马的每一根青草,马儿连买一个厕所房都要竭尽全力。”
“倘若让我回去就面对粪水沟里的儿女,看见疲惫抑郁的一张张脸庞,看见十二岁女孩的大肚子……”
阿拉乌丁说到这里,抹了抹嘴唇,忽然叹息般地道:
“你们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吃了蛋糕,售价0。01积分,动物奶油,冰淇淋,很好吃。”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蛋糕。以前,我一直以为它是苦的。”
“我妈妈去世前一直骗我,说蛋糕是苦的。”
他放下了手,沉默地垂头,不敢面对众人的视线。他害怕看见鄙夷的眼神,害怕听见他们说自己是“球奸”“叛徒”,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桌上极为安静。
直到苏明安双手合缝道:
“你知道测量之城的情况吗?”
“知……知道。”阿拉乌丁道。
“我在离开小世界前,小世界就已经发展到了测量之城的水准,如今更高。我不敢打包票人人都能吃饱饭,但目前的情况应该远远胜过原有的翟星。”苏明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