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离开家族?又为何要来南阳?”他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许。
“道不同,不相为谋。”南宫雨薇转过身,直面着他。烛光下,她的眼眸清澈而坚定,像是被雨水洗过的星辰,“我厌恶那些暗室里的谋划,厌恶将家族的野心建立在黎民的血泪之上。我更不愿自己的命运,被当作换取利益的筹码。”她的目光掠过他腰间那柄形制古朴的倚天剑,声音低了下去,“来南阳,最初确是为了报答府君的救命之恩。但后来…”
她顿住了,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只是微微偏过头,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一缕湿发贴在上面,黑白分明。
“后来为何?”孙宇追问,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那抹红晕在莹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南宫雨薇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后来是觉得,府君执掌南阳,肃清吏治,安抚流民…这里,或许有不一样的路。”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一条…更干净的路。”
“如今为何又要走?”孙宇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仿佛要看清她心底每一丝波澜,“是因为蔡家联姻之议,还是因为…你堂兄南宫晟?”
南宫雨薇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江南烟雨般朦胧温柔的眸子里,此刻却有着不容错辨的倔强:“皆有之。蔡氏联姻,门当户对,于府君大局有利。而我…”她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我姓南宫,我的堂兄正与张曼成勾结,意图对府君不利。我身处此间,立场尴尬,留下只会让府君为难。”
她的话音刚落,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短暂的亮光映得室内一片雪白,随即雷声隆隆滚过。借着那瞬间的光亮,孙宇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脆弱与决绝。
雷声过后,书房内愈发显得寂静。雨声仿佛被隔绝在外,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
孙宇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走回案几旁。他提起笔,在舆图上点了点:“你看这里,”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沉稳有力,“丹水与湍水交汇之处,地势平缓,土地肥沃,却因匪患,良田荒芜,百姓流离。”
南宫雨薇不解其意,疑惑地看向他。
他又指向另一处:“这里是伏牛山余脉,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张曼成残部盘踞于此,时常下山劫掠。”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移动,最终停在宛城的位置:“而这里,是南阳心脏。”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一条河,一座山,一座城。这南阳郡,乃至这天下,有太多需要梳理的脉络,需要涤清的污浊。”
他放下笔,走向她,步态从容,直到两人之间仅一步之遥。这个距离已经逾越了寻常的礼节,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你说南宫氏重武轻文,难入士林核心。”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人心,“可知这世间,并非只有一条路。”他的目光掠过她略显苍白的唇,最终定格在她清澈的眼底,“留下。南阳很大,容得下你的剑,也容得下你的心。”
他没有说需要,没有说价值,只是说“容得下”。这话语与他平日冷硬的风格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霸道。
南宫雨薇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被烛光柔化的冷峻轮廓,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却仿佛能容纳她所有不安的夜空。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遥远,胸膛里那颗原本决意远行的心,此刻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牢牢绊住,再也迈不动离去的脚步。
她微微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烛火,在雨中静静燃烧,将两人交织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屏风上,模糊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