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等它大了,我们就能在树下歇歇。"她没等到树荫,却把我留在这儿守着。
天晴时,我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树下。
身边蹲着那条狗。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狗,毛掉得满屋子,可她喜欢。
她常对狗说:"你要看着他。"于是我养着,也就像替她尽个嘱托。
狗老了,眼睛浑浊,却还静静趴在我脚边。
我们俩都不爱说话,就那么守着。
我和她结婚时,穷。
连请客的钱都算计半天,照相的念头更不敢有。
她笑着说:"咱们记在心里就行。"我点头。
可她走后,我心里总像缺了块什么。
前年,村里一个年轻人听说了这事,拿着相机跑来,非要替我照几张。
他说:"大爷,这样您也有念想。"我坐在树下,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背后是那片田。
拍完后,他把照片洗出来,装进相框。
我看着相片,心里酸得厉害,仿佛她就在镜头外,正看着我笑。
夜里,我常坐在树下抬头望天。
星星一闪一闪的,我就想起她。
有人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
我不晓得真假,可我宁愿信。
因为那样,我就能找到她。
她一定就在那一颗,亮得安安静静,陪着我。
我知道,人活着得吃饭得种地,不能光靠想念过日子。
可她在的年月,苦是甜的;她不在的日子,甜也发苦。
别人见我傻坐,都说:"他这是想不开。"我没回话。
哪是想不开呢?只是舍不得开。
树还在长,狗还在老,我也还在这片田地里。
等哪天,我再走了,也许会变成另一颗星,挨着她。
到那时,就不用一个人坐在树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