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夜里,漏刻的滴水声不止。
堂上东西两面的青铜连枝树灯亦在熊熊而烧,照亮其室。
而在其北面,楚业绥踞坐在熊席上,沐浴以后所披散的墨发已经结髻于顶,戴黑色长冠,黑色绛缘襟袖的棕铜绿直裾袍之下是中单,而玉带钩束衣。
几案之上,简牍放置在右,而中央有黑白二子在棋盘纵横。
他两指间轻夹着一枚黑字,眼皮微微耷拉下去,神情肃然的在望着面前这盘棋局。
而后有一身穿铠甲之人从中庭来到堂上,又因为其奴隶的身份而跪在男子面前,双膝落下的时候,铠甲碰撞发出沉闷之声:“家主。”
楚业绥闻声,缓缓抬眼,淡看一眼。
部曲迅速拱手低头,将如今局势悉数报给男子:“李毓在长生殿前被太子所射杀,而王将军对昭国郑氏的诛戮也顺利完成,但望仙门如今被南军所夺取,南北两军的卒士都已经开始赶往兰台宫,其余宫门也即将难以完成围守,四郎的肩胛更是为长枪所刺穿,然后从马身摔下,太子又遇光禄勋的禁卫武官。”
听着部曲所禀的消息,楚业绥不置一言。
光禄勋所统率的诸郎官将侍直禁中,护卫君主,与南北两军所不同的是其皆为豪门士族子弟,相貌及文武皆卓尔不群,而南北两军的卒士为兵,乃服役的庶民。
但李毓与郑彧皆已被诛杀,于他而言,胜算就掌握五分,只要将李毓的死讯公布天下,其同盟为利益也会纳降。
而剩下的就要看太子是否能够等到王烹与王家大郎。
随即,嗒的一声。
楚业绥将手中的黑子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线之上,指腹摁着温润的黑玉,而豆形木灯内的火光也因此轻轻晃动:“此事皆不需回禀,待分出胜负再来,如今你们最紧急的事情是深入兰台宫,找到郑太后捕之,保护好三郎。”
部曲唯唯对答,从地上站起以后,正立行了一礼,果断转身又重新走入黑夜,前去与其他部曲侍从护卫还尚在襁褓之中的三郎楚真琰。
然后,再无任何消息。
鸡鸣时分,独坐手谈到天明的楚业绥落下最后一子在棋盘以南,而后从容起身,踱步至堂前,望着兰台宫久默须臾。
他眸底幽邃,情绪难抑。
难道败了
清晨,楚业绥跽在案后,提笔在帛书上书以小篆,为自己预备身后诸事,在欲命令侍从、部曲驱车迅速将妻与子女送往博陵郡的时候。
堂外有疾行的脚步声,铠甲相撞的。
一名部曲拱手单膝跪下,然后尽其所能详尽:“家主,太子在鸡鸣时分成功掌控兰台宫,王将军与四郎也成功控制国都局势。”
“鸡未鸣时,王将军及时率领剩余的卒士徒步至望仙门,在援助四郎将宫门夺取以后,王大郎也率领北军倒戈向太子,其余禁卫武官及南军在知道李毓已被太子射杀后,在鸡鸣时分纳降,如今宫侍与卒士在清扫兰台宫甬道及各殿,太子也召见家主去兰台宫商量后事。”
楚业绥闻言,缓慢垂下眼帘,望着案上所书的帛书,看着那些与妻子诀别之言,他忽然低笑出声。
此局,还是胜了。
宫室以北的居室内,随侍二人跪侍在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