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从洗手间漱完口出来,乌月已然累到虚脱乏力,身体倒向沙发,脸深深埋进靠枕里,许久没有动作。
其实她好想向江鸣盛问一问段茂的近况,可她又觉得难以启齿。
那句瞎子足以让她长久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如果是陌生人这样指点,她或许可以原谅是善意的关注,可从熟悉的人口中说出自己的残缺,那些自卑,敏感,挫败的心情,就像大山一样压着她的气管,心脏,骨骸,血脉,好像马上被压抑的要窒息了。
有时候很庆幸自己看不到那些人可怜自己的眼神,可有时候又很怨恨,怨恨如果自己没有失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会看到北城的雪景,看到解剖室笼子里只有克的小白鼠,看到灯光下,兔子耳朵上清晰可见的毛细血管。
门口传来钥匙齿轮跟锁芯转动的动静,乌月捂着心脏,用力叹了口气,才感觉像是活了过来。
有脚步声逐渐靠近,乌月的脸从抱枕上挪开,手掌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乌小姐今天在家?”说话的人是乌月雇佣来给她做饭的刘阿姨。
刘阿姨看到她脸上毫无血色的病态模样,暗叫不好,“乌小姐,你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
乌月恍然,点头,“好像是。”
刘阿姨忙从她房间找到药盒,倒了一杯水放在她手里,“水有点烫,你慢点喝。”
乌月像被霜打的茄子,病恹恹的驼着背,握着水杯和药片,低垂着脑袋,失去精神头,不回话,也没有吃药的架势。
刘阿姨背地里悄悄查过一次她的药盒,知道她得的是抑郁症,见她这样,也没有催促,转身看到冰箱角下扔着一件绿色军大衣,弯腰捡起来,“咦?这是谁的衣服?需要洗吗乌小姐?”
乌月回神,她的脸朝着那个方向偏了偏,仿佛能看到阿姨拎着衣服询问她的画面,太阳穴突突跳着震痛。
乌月松开手,药片和胶囊从指缝中滑落,掉进了沙发缝隙,她放下水杯站了起来,像是决定了什么,摸到立在一旁的盲杖,“刘阿姨,中饭不用做了,我要出去一趟。”
不等阿姨回应,她脚下生风,毅然决然往门口走,其间因为着急碰到了茶几角,她都无感无觉绕开,坚定的踽踽独行消失在公寓。
雪好像下得更大了,雪花也如鹅毛一般,大朵大朵的掉在睫毛上,散落在脸颊上,乌月缩了缩脖子,这才发现江鸣盛的围巾还戴在她身上。
围巾上清冽的雪松木质香跟此刻的天气相得益彰,也不容忽视,正如江鸣盛其人。
乌月从网约车上下来,厚着脸皮求助小区里的居民将她带到段茂所在的公寓楼下,拿出手机,一遍遍给他打电话。
他总是不接的,这两个月一直是这样。
起初他说被老爸派去澳洲跟进一个项目两个月,后来再联系,他便吞吞吐吐,再往后,电话也不接了,只是会换个号码,做贼一样的再拨回来,聊天的内容和往常一样,但有些话题和人,又彼此心照不宣不提。
现在他回来,却莫名其妙失了联。
段茂的手机关机,乌月滑动屏幕,跳到短信界面,冻僵的手指在屏幕上龟速移动,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写,用了五分钟,总算编辑好一条完整的短信,发送出去。
【你出现,要分手就当面说。】
乌月闭上眼,冰天雪地里,每呼吸一次,感觉胸腔里像针扎一样刺痛。
她就站在他楼下自虐似得等,等到腿脚发麻,四肢失去知觉,冰冷的手机还是静悄悄,没有一点回应。
【你的世界是黑的,但有我啊,我当你的眼睛,这是我的脸,我的鼻子,我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