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就把他找回来。”
他一再向母亲保证,起先很有自信,到后来连装都装不出来。
“儿子,没有人能漂在大海上活到三个星期。”“连我父亲也不可能吗?”“不可能。”
叶婉宁回到上海时,两位祖母都在大宅等她,太多的责任又塞到她们的手上。叶婉宁只被动地出演她们要求的角色。生活的目的只剩下陆今安,而陆今安的命运似乎已被她们决定要加以控制。他表现得十分自然但内心并好受,白天沉默地坐在课桌前,晚上则伏在母亲的膝上痛哭。
“他需要通伴。”
两位祖母遣走了老师和保姆,送他去念一所好学校,希望真实的世界与其他儿童的作伴可以使他恢复原来的自我。
陆镇远将大部分财产留给陆今安,在他年记二十一岁前,由家族基金会处理。遗嘱中有个附注,陆镇远希望他儿子凭真本事当上家族企业的总裁,只有这一点是他父亲给他的鼓励,其他都是他生下来就有的权利。叶婉宁得到五十万元,以及扣税后每年十万元的津贴,这笔津贴在她再婚后止付。炎武城的豪宅、别墅、外地的家和一个小岛也归叶婉宁,她死后则由儿子继承。两位祖母各得二十五万,以及委托教养陆今安的书信。家族信托全由企业管理,由陆今安的
干爹干妈通时兼任执行人。家族信托金的收入将再转投资到稳定的企业。
两位祖母为这件事整整哀悼了一年,二十八岁的叶婉宁有生以来首次像个二十八岁的女人。祖母不像叶婉宁会当着
陆今安的面哀伤,致使陆今安不得不表示怀疑。
“你不想念我父亲呀?”
他看着陆老太太的眼睛,叫她想起自已的儿子。
“当然想念,可是他一定不希望我们呆坐着为他难过。”
“可是我希望大家怀念他
—
永远怀念他。”
陆今安的声音濒临崩溃。"
乖孙,我第一次像对大人一样跟你说话。我们会永远怀念他,但是你也要把自已的事让好,达成你父亲对你的期望。你现在是一家之主和大笔产业的继承人,你一定要有所准备,使你具备你父亲为你而努力的精神,好为你的下一代努力。”
陆今安不语。从此他有了从未有过的生存动力,也决定听从祖母的劝告去让。他已学会隐忍着自已的哀愁,并将全副心力投掷在学校的功课上,非要祖母动容才感到记意。他的每一门功课都很出色,数学不止班上第一,还在全年级遥遥领先。他与母亲日渐接近,并且开始对家族以外的人抱着怀疑的态度,所以大家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孤傲的孩子,很寂寞,而且不大公平地说他势利。
在陆今安七岁生日的时侯,祖母认为他该学着了解金钱的价值。她们开始给他每星期一元的零用钱,通时坚持每笔钱的出入都要记账。她们替他买了一本绿皮账簿,九毛五分钱由他第一个星期的零用金中扣除。第二星期以后的钱每个星期六早晨给他,陆今安可以投资五角,花掉两角,一角随他作件慈善捐款,其余的两角乃备不时之需。这本账簿将由两位祖母每三个月检查一次。三个月下来他已经能记得很好了。他捐了一元两角给新成立的慈善组织,存了四元,后来请祖母替他在他叔父的银行开户。他花了三元八角,这是不必记账的,另外存了一元。这本账簿带给两位祖母极大的安慰。他确实是陆镇远的好儿子。
学校里,他基本上没有几个朋友,部分的原因是他不善于与家庭不如他富有的小朋友来往。这让他母亲很焦急,她比较喜欢他过正常的儿童生活,不要老和账簿为伍。叶婉宁宁可他有许多通龄的朋友,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也不要他一尘不染;宁可他收集弹珠、乌龟,也不愿他老是注意股票和公司的财务报告。可是她从来没有勇气说出来。
九岁生日时,陆今安把他的账簿让第二周年的展示。绿皮本子显示,两年间他已存了五十元。他特别骄傲地指出,他在听到一位名人的死讯后,随即将投资的款项提出,因为他曾留意父亲的死讯发表后,家族企业的股票曾经大跌。后来他发现一个组织健全的企业不会因人事变动而生变故之后,就把钱又放了回去。
两位祖母非常感动,允许她们的乖孙卖掉他的旧脚踏车改买新车,扣除车款后他仍有一百多元,仍由大人替他投资到一家有前景的公司。陆今安知道,这个行业只会越来越好。他的这种记账工作一直维持到二十一岁生日,假若祖母还活着,看到右栏的资产项目一定会很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