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眼中全是喜爱之意。
“多谢田叔坎叔,
我读书不辛苦,
你们在家侍弄田地才辛苦,这天儿热得慌,日日该出不少汗,你们更该补补身子才是。”孙旭阳绷着小脸装了一会儿小大人,但到底是年纪小,看见许久未见的亲人,嘴角一咧噗嗤一笑,凑过去,用手指戳了戳麻袋,高兴道:“这是今年家里新下的粮食吗?”
“是啊,这是今年的新粮,你爹娘这趟回来,就给顺道运了来。”孙大郎有些不习惯四周打量的目光,他对眼神还挺敏感,感觉街坊四邻一双眼像是黏在了板车上,不由有些防备,“旭哥儿,你旁边让让,大伯先把驴牵去院子里,辛苦一天了,也让它松泛松泛。”
“好。”孙旭阳忙往旁边挪了两步。
见娘被一群人围着,他有些想上前,却见爹背对着人冲他使了个眼色,脚步不由一顿。
他眨了眨眼,孙四郎也眨了眨眼,父子俩无声对话。
孙旭阳便扭头去帮大伯卸门槛,瞧那麻利劲儿,平日里在家也是做惯了活儿的。
南城房屋密集,一条巷子住十几户人家,有些房主为了多赚钱,租客为了多省些,一个院里住两三家人都是常事,转个身都能踩着别人的脚,能活动的空间十分有限,完全比不得乡下宽敞。
三竹巷的住户,有和孙家一样孩子在府城念书,也有当家的有把手艺能在府城混口饭吃,更有世代居住在此的人家,一间小院子,爹传子,子传孙,孙又传子,代代相传。
眼下,正是吃夕食的时辰,饭点早的已经下了桌,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也有那些个吃饭不沾桌,端着饭碗坐在门槛上刨饭的婆子老汉,马二娘家的驴车刚出现在巷子口,无数双眼睛就望了过来。
都是老邻居了,周围的人都知道马二娘娘家糟了难,前些日子日日去城外难民堆里去找人。前头回来说找着了,去坊正哪里打了招呼,还写了出城的条子,说要带着姐姐一家回村安顿。
这些日子,她们私下常唠,说这马二娘也是胆子大过天,甭管是出城去难民窝找人,还是两口子带着人回村,路上不定就会遇见难民,被抢驴车还罢,要是因此丢命,那才真叫恨得慌。
为了姐姐一家,搭上自家,也不知该说她们姐妹情深,还是该说马二娘傻。
可眼下人家回来了,不但人好好的,这趟还带回来不少粮食,瞧那些个麻袋,哎哟,里面得装了多少斤米面啊?
巷子里闻风而动,大家伙顿时是饭也不吃了,端着碗就大声嚷嚷招呼:“二娘你们回来啦?哎哟,这些日子给大家伙担心够呛,你们这是从乡下带了多少粮食回来啊,瞧这板车垒老高,车厢里也有吧?”
这一嗓子嚎的,生怕别人听不见。
马二娘早知会如此,被众人围着,她也不慌,听着大家伙抱怨粮价又涨了一文,今晨一大早去排队还没买着,又打听城外的情况,乡下安不安生,外头乱不乱……随即话音一转,问起她家这次运了多少粮,有没有多的,能不能卖她们个几斗应应急。
等街坊四邻们七嘴八舌说完,眼瞅着都要跟着进院了,马二娘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不疾不徐道:“咋不乱呢?城外全是难民,一双眼睛绿油油盯着入城的人,要不是兵爷们威慑着,再给八个胆子我都不敢出城。”
“乡下乱没乱我也说不准,没去别的村看过,到家就安生缩着不敢乱走了,赶集都不敢去。路上遇到了好些难民,全都在往府城逃,城外不是有粥棚么,估摸都是听着信儿冲着这个来的。”
“那你们咋还敢运这么多粮食回城,路上不怕被抢啊?”
最先嚷嚷把人招来的婆子端着个刨得比脸还干净的饭碗,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马二娘。
她平日莫不是被她装出来的精明相骗了,这人其实是个蠢货?
“我不敢,别人敢啊。”马二娘笑了笑,仿佛不经意道:“这世上聪明人可多了去,城内粮铺日日涨价,城外也就有了新营生,专做我们这些出不了城的人的生意。”
“啥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