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现在才来?!”她咬牙切齿,“早往家里递了消息,让你们早做准备,偏是不信!”
她摸着姐姐的脸,指腹擦拭着污垢,忍不住眼泪狂流,甚至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凑上来的姐夫,气全朝他撒了去:“定是舍不得家中的猪肉摊子!摊子比命还值钱不成?分不清轻重缓急!”
朱来财原本正高兴着,心情和媳妇差不离,这正念叨着呢,没想到人就来了,正要去揽跑过来的妹夫叙旧,就被妹子劈头盖脸一通骂,顿时委屈道:“没,没舍不得。”
“没不舍,作甚一直不回信儿?我隔三差五去镖局,人家都快把我认熟了!”马二娘气道,“早前若听我的,何至于逃难?大娘身子本就不好,这一路也不知怎么过来的!”说着,眼泪止不住流,她这几个月提心吊胆,若不是被相公拦着,都要亲自回娘家找人了。
马大娘个头却比马二娘矮了大半个头,姊妹二人站在一起,任谁都会说马二娘才是姐姐。
赵老汉见此一幕,忍不住在心头嘟囔了句好一个利索小妇人,这小脾气,哎哟,瞧给朱来财骂的,恁敦实个汉子,愣是连声儿都不敢吭。
等小妹撒完气,马大娘连忙把儿女喊过来叫人,孙四郎好一通稀罕,倒是马二娘,看见兄妹四人敦实的身材面貌,明显随了姐夫的大骨架,顿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大娘身子那般瘦弱,生的四个娃都莽实,可见生产时吃了不少苦头。
除了生老大时她还未嫁,后来的三个外甥女,她只在信中得知,并未见过人。眼下瞧见了,她对姐夫的恼怒又多了一分,可恶的杀猪匠,方方面面都让大娘吃尽了苦头。
“你们怎的在这里?”姊妹二人狠狠哭了一场,缓过了劲儿,终于有心思说别的,马大娘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难民堆里看见妹妹和妹夫。
“还不是担心你们。”马二娘牵着她的手不愿放开,任由她拉着自己往一群好奇望着她们夫妻的人堆里凑,没感觉到对方身上带有恶意,瞧着和大娘十分相熟的样子,便也笑着冲她们点点头,睫毛上还沾着泪,“你们不回信儿,我又接连往家里寄了几次信,全都石沉大海。我估摸不准你们还在老家待着,还是外逃了,打从府城驻扎了军队,城外难民开始扎堆,听了太多消息,我实在放心不下,担心你们没带路引,要是如此,就是来了丰川府也入不了城,那还如何寻我。”
说到这里更气了,再次扭头狠狠瞪了眼姐夫,若早听她的,几个月前世道还未像如今这般混乱,那时办个路引有的是法子,何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月前开始,我和相公便日日出城,想着你们若外逃,定会来丰川府寻我们。”马二娘指了指脸上被泪水糊得脏兮兮的灰,又捻了捻身上的破旧衣裳,“我和相公害怕难民,这不,日日出城都要装扮一番,弄成这番模样就不打眼了,这般方便找人。”
她没说的是,他们两口子日日天不亮就出城,在城外找上大半日,下午再排队进城,循环往复。
就这,还是儿子书院的同窗伸手帮了忙,他们走了不知多少人情,才在官府开具了进出城
(buduxs)?()门的文书。否则别说日日出城,便是隔三差五出城都是件麻烦事,如今不止进城检查严苛,连出城都需要去坊正那里报备,总之手续繁杂,十分烦心。
马大娘听完,泪水止不住的流,被人惦记的滋味驱散了一路的疲惫,心也随之安了。
“旭哥儿可还好?”她忍不住问道。
“好着呢,混小子一个,一直念叨姨母姨父怎的还未到,连房间都给大娃他们兄妹收拾出来了。”马二娘笑着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只是白收拾了。大娘,我没本事,只能出城寻你们,却不能带你们入城,但你们放心,我让爹娘把乡下的房子收拾了出来,也给村里人打了招呼,大家伙都同意了,待会儿我就让四郎带你们去乡下先安顿着。”
说完,还扭头看了眼周围,略带疑惑问道:“我记得家中有骡车啊,咋没看见?”
朱来财这会儿才敢插话,唉声叹气把当初用骡车换板车的事儿一说,马二娘得知姐姐这一路竟是徒步走来的,登时炸了,气得手直哆嗦,她当年出嫁,就觉得这婆家的路咋没个头似的,远的让人心惊。
那会儿她乘车都觉如此漫长,简直不敢想大娘这一路到底遭了多少罪!
朱来财又被劈头盖脸一通骂,骂的孙四郎连连给姐夫道歉,媳妇就这个脾性,他实在不敢劝阻,只能委屈姐夫受着了。
等这一家子彻底缓过神,前头也施完粥,善人们已经拉着空木桶和空屉扬长而去。
赵小宝捧着半碗稀粥,那是真稀啊,碗里的米粒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但粥水也水,因此并没人嫌弃,没分到的难民抱怨不休,分到的都捧着碗,一家老小小口小口分食。
正午时分,连难民堆里都难得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