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被她塞东西塞习惯了,下意识就卷起手掌把果子藏起来,跟着起身,嘴唇张合无声道:小宝,谢谢你。
赵小宝冲她挤眉弄眼,摆摆手让她不要说话,扭头冲脸上堆满笑的周阿奶打了声招呼,不等她张嘴挽留,便蹦蹦跳跳开开心心跑远了。
“你们说啥呢,还偷摸咬耳朵,怕阿奶听见啊?”周婆子难得对孙女和颜悦色,脸上都笑出了褶子,“小宝还是和你亲,哎哟,我瞧她和李家的槐花梨花,吴家的小花小草都没说几句话,就和你待最久!春芽啊,你可要好好和小宝处好关系,就和在村里一样,咱家现在可全靠她家拉拔呢!”
春芽抿嘴不语,有些反感阿奶说这些话。
“你别傻不愣登的,自个活络些,主动往上凑凑,多说些好听话,多哄哄她,别让村里那些丫头强了先。”周婆子难得耐着性子说话,却见孙女木着脸像块木头,顿时气得用手指戳她脑门,“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咱们小姑娘这么多,小孩子最是耳根子软,赵小宝不缺玩伴,你这张嘴皮子要是不会哄人,人家迟早不搭理你,不和你玩儿了!”
“小宝才不会!”春芽忍不住呛了句,攥紧手里的果子,她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周婆子见她居然敢冲她摆脸色,这还了得?要翻天了不成!刚想骂呢,余光瞧见四周全是人,家家户户瞅准哪块地顺眼就原地铺上凉席,吕秀红那个女人就抱着她一双儿子蜷缩在不远处睡大觉。
她忍了忍,最后拧了两把自己大腿根,疼痛让她回神。这寡妇和老赵家关系亲近,自打经了流民进村一事,她就觉得这婆娘性子变了,瞅人的眼神阴恻恻,谁要是敢欺负她两个儿子,转个身的工夫就攥着镰刀上你家门口站着。
村里人都挺憷她,私下都说猪圈里那些尸体没准和她有关。不然咋都是被抓,别个都死了,就她好生活着?
但这话只是私下说说,没人再干拿到明面上来。大灾走大难来,谁还顾得上死去的人?自个活着都挺费劲儿,尤其眼下,离了故土,往事彻底随风去,啥恩怨仇恨的,留着当事人去阎王殿说理去吧,
和他们没啥关系。
周婆子彻底安分下来,生怕吵醒寡妇,回头她跑到往事跟前说她坏话,连累她回头捧老赵家香脚。
“周三头,你给我老实点挖粪坑,挖完才能回来吃饼子!”
不愿在孙女面前露怯,她叉腰冲着林子另一头叫骂。
周三头扛着锄头,哭得鼻涕直吸溜,又不敢偷懒,赵喜那该死的臭监工攥着跟树条子正在一旁来回转悠,他敢偷懒,屁股就要被抽一下。不疼,但屈辱!
“赵喜,凭啥你不挖?”
李家一个男娃不服气开口,“我们都要干活,为啥你不干?”
“一家出一人,我二哥挖呢,我为啥还要挖?”喜儿横眉竖眼,叉腰嘚瑟,“我兄弟多,有四个哥哥疼我,咋了?你不服啊?不服让你娘再给你生几个哥哥帮你挖坑!”
男娃一脸憋屈,攥着锄头哼哧哼哧挖,仿佛把土当成了赵喜那张讨人厌的嘴,汗水随着锄头的舞动滴滴坠落。
渴,好渴,竹筒里的水早喝完了,昨晚那半桶水也不够分,他们家只分到小半碗,一人一小口就没了。
干活儿容易出汗,一出汗,嘴巴就干的快,一开始还有人打闹几句,后头就没人说话,连周三头都人命地认真挖起粪坑来。
“都挖快点,等活儿干完,下午带你们去寻水。”赵喜晃着随手扯的软树枝,寻了个平坦的地儿盘膝坐下,站久了腿累得慌,“我阿爷知道哪里有水,等吃完午食,我就带你们去。”
“真的假的?这座山也有山泉吗?要排队不?”嚷嚷赵喜不挖坑的李家男娃眼睛一亮,猛地扭头看向他。
“哼哼,排啥队?又没外人。”想到之前和那几伙人一起排队打水,赵喜就觉得憋屈,要是小姑在,他哪儿犯得着搁哪儿喂蚊子?一次还就给打半瓢,让多装点就开始摆脸色。
“我能不能跟着你们一起去?”周三头砸吧了下干裂的嘴唇,有些讨好地看着赵喜,“赵喜,我再也不和你打架了,你带上我一起吧?”
赵喜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虽然在村里时他们不对付,但他是个大气的人,懒得和他计较之前的事:“你不想去都要去,你爹娘阿奶阿爷路上又要推车又要担筐背篓,他们不累得慌?拎水这种小事我们去就成,让他们多休息一会儿。”
周三头见他不像说谎,是真愿意带上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睫毛上还沾着眼泪:“赵喜,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们对着干了。”
“切。”赵喜咬着软树枝,小手大气一摆,斜着眼神抽他,“好好挖你的粪坑,中午吃饱肚子,下午有的是你干活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