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门独户逃难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从村里出来,他们除了要避能晒死人的日头,还要避人,人多的队伍他们不敢往前凑,人少的队伍他们也不敢搭话,别看他们是两家人,实则还比不上壮劳力多的大家庭。
一个人的精力是会用完的,大伯和爹把全部力气和心神都用在了家当上,负重前行真的很辛苦,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放在别的地方,老早之前她就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新平县里丰川府还有好些距离,照他们现在的脚程,快则半月,慢则要走整整一月才能到。
这还是路上不发生意外的情况下。
如果他们能跟着靠谱的队伍走,就算值夜,爹和大伯也能轮换着休息,遇到啥意外也有力气跑路,不用再时刻防备路上的难民,一日有大半时间都在绕远路的路上。二娃也不用在黑漆漆的晚上听着乱七八糟的响动吓得发抖还不敢吱声吵醒他们。
虽然大伯都没有说,但石稻花能感觉到,他把自己崩的很紧。就像山里猎户随身携带的那把弓,崩的太紧,总有断的一天。
大伯觉察出异样,让村里人跟着他们一起逃,村里人不领情,反而把他狠狠唾骂一顿。他身上压着很重的担子,担子里装着他们两家人的命,他不敢放松一点。
此时此刻,石稻花是庆幸的,还好大伯没带上村里人。不是人人都有肩负全村人性命的能力,村里人心思多,老实的没几个,不领情的人家两只手都不够数,若是带上他们,反而安生不了。
她对村里人没啥感情,对那群指着大伯和爹鼻子骂不孝子没良心的本家人也没啥感情,她现在就想活下去,带着两家人活到丰川府。
甭管姑婆欢不欢迎他们,大伯说得对,总要到了地儿再说,就算被赶,也得有命在。
他们已经很累了,真的好累,再这么下去会撑不住的。
心里想了很多,手里的果子还没吃完,石稻花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大伯,我们能不能先不走?再等等。”
石大郎擦甘蔗的手一顿,一个果子不解渴,他们每日都会砍一根甘蔗分着吃。路上不是没见过水源,只是没敢去和别人抢,渴到嘴皮子干裂起皮,喉咙咽口水都生疼的时候,他不是没升起过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只是这股冲动在看见蜷缩在地上抱着脑袋被一群人揍的汉子时,他就放弃了。
他和老二连受伤的资格都没有,他们若出事,大娃是护不住弟弟妹妹的。
稻花是个机灵姑娘,比他两个儿子还聪明,有时候遇到事儿他宁愿和侄女商量,都不乐意和老二那个憨包说话,闻言,思虑片刻便懂了她的意思:“你想跟着他们等人?”
石稻花小心看了看大伯脸色,见他没有生气,反而一脸鼓励的样子,似乎是让她继续说,心头也不由松了口气:“是的,我想和他们一起走。”
她肃着小脸,看了眼自家板车,认真道:“大伯,这么下
去不成的,
眼下我们还有甘蔗,
能避开人不去和别人抢水,忍着些还能撑下去。可等甘蔗吃完了咋办?我不想你和爹豁出命去和别人干仗,不是我看不起咱家,就是”她支支吾吾,想说又不敢说,最后还是说,“爹力气还没我大呢。”
打架是打不过的。
“现在只是打架,没有伤人性命,日后呢?”她想到那个抱着脑袋缩成一团被打得不敢吱声的汉子,“我们人比小宝他们多,可她爹没有赶咱,还给指道,让我们休息。小宝是个很单纯的小姑娘,大伯,她像我们还在村里时,那个只晓得满村蹦蹦跳跳玩捉迷藏让人找的村长家的小孙女。”
村长有四个孙子,唯得那一个孙女,向来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天真烂漫,不晓世事。
石大郎看了侄女一眼,心里想法和她一样,能把孩子养成这样的人家,心头总有一片柔软地。
乱世吃人骨,吸人髓,金尊玉贵的娃子都得往脸上涂抹锅底灰才能活下去。小姑娘养的胖嘟嘟,白嫩嫩,可不就是告诉别人这里有个人参果,快来摘?
那老丈瞧着不似蠢人,他那般毫无顾忌,可见有所依仗。
石大郎不由想到他那魁梧身躯,竟是比他们后山的猎户还要壮硕,是有真本事在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