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被吴振华轻轻带上,把里面的喧闹声隔绝在外。
初春的风从楼道尽头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柳枝刚抽芽的清香,还夹杂着几分凉意,吹在孙凤英的脸上,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蓝布包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一次,不是因为这几个月来的失望和痛苦,而是因为压抑了太久的希望——她看着王亚男,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找了这么久的女儿,终于就在眼前了。
宿舍里,陆宝珠被吴振华拽着胳膊往外走,“我没做错!”陆宝珠的声音又细又尖,像被捏住翅膀的蚊子,“就是借她们的东西看看,她至于这么小气吗?还有李想的红枣,掉地上怎么了,捡起来又能吃!”
她的头扭向宿舍里,眼神扫过林云清时带着怨怼,落到李想身上又多了几分不屑,可当目光撞上苏青靡那双平静的眼睛时,却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声音也跟着弱了半截,“我……我又没弄坏她们的东西……”
吴振华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深蓝色中山装的袖口被他攥得发皱,教案边角的纸都卷了起来。
“借东西要经过别人同意,这是小学生都懂的道理!”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三分,“偷拿图纸还撒泼,推倒同学、打翻东西,这叫‘没做错’?跟我去办公室,今天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陆宝珠还想抓着门框不放,指尖刚碰到木头,就被吴振华轻轻一扯,整个人踉跄着跟了出去。走廊里传来她不甘心的嘀咕声,越来越远,最后被初春的风卷得没了踪影。
林云清站在原地,脚边踢着个空铁皮罐头盒,罐头盒在水泥地上滚了两圈,发出“哐当”的轻响。
她撇了撇嘴,嘴角往下撇出个不屑的弧度:“还嘴硬呢,等老吴头给她上思想教育课,看她还横不横。”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碰了碰刚才扇李凤银的地方,还有点发麻,“上次我们系那个男生迟到撒谎,被老吴头拉着谈了两小时,最后哭着写了五千字检查,这次陆宝珠这事,没八千字别想过关。”
苏青靡正蹲在地上,帮李想捡最后几颗滚到床底的红枣。
春日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光泽。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缝里却沾了点深蓝色的墨水——那是方才陆宝珠撒泼时,把她桌上的墨水瓶碰倒了,墨水晕在她熬夜画的精密机床零件图上,像一块难看的补丁。
幸好她在抽屉里放了备份,那是她前天才誊抄好的,连线条的粗细都跟原图分毫不差。
“行了,别跟她一般见识。”苏青靡把捡起来的红枣放进李想的搪瓷缸里,缸子上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红字,边缘磕掉了一块瓷。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很温和,“你也别生气,红枣我再给你买一袋。我记得学校门口的供销社里,有河北产的金丝小枣,比你这个更甜。”
李想连忙摆手,双手在身前摆成个“不用”的姿势,脸颊微微泛红,像染上了层胭脂。她的手指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声音小小的:“不用不用,青靡,这点红枣不算什么。”
林云清大大咧咧地往苏青靡的床上一靠,弹簧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像是快承受不住她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