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男手里握着一支磨得光滑的钢笔,笔尖在蓝皮笔记本上沙沙游走。
这本笔记本是她用省吃俭用攒下的津贴买的,封面虽朴素,里面却藏着乾坤。
老师在课上讲的重点,被她用黑色水笔抄得工工整整,每一个公式旁都留出空白,用红笔密密麻麻标注着自己的理解。
那些容易混淆的知识点,比如“静摩擦力”与“滑动摩擦力”的区别,她不仅用红笔波浪线反复勾划,还在旁边贴了一张小纸条,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此处易混淆,需重点记忆!
附对比表:1。产生条件:静摩擦需接触面粗糙、有弹力、相对静止且有相对运动趋势;滑动摩擦需接触面粗糙、有弹力、发生相对滑动……”,纸条边缘被她用剪刀修剪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下了苦功。
她的手指因为常年干农活,指关节有些粗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洗不掉的泥土痕迹,可握着笔时却异常稳当。
阳光落在她沾着墨渍的手背上,映出细密的绒毛,也映出她眼里对知识的渴望。
来京大前,她是乡下那个重男轻女家里的“多余丫头”,能考上这所全国顶尖的大学,是她拼了命才抓住的机会,她比谁都清楚,只有靠自己,才能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站稳脚跟。
“哟,这笔记记得,比老师的备课稿还详细啊?”陆宝珠端着一个印着“牡丹”图案的搪瓷缸子,故意拖着长腔从王亚男桌前走过。
她穿着一身新买的的确良衬衫,领口别着一枚亮晶晶的珍珠胸针,那是她缠了张家福一下午,忍受着对方油腻的手在她腰上乱摸才换来的。
王亚男见她语气不善,借口打水拎着水壶就躲了出去。
此刻,陆宝珠故意挺了挺胸,想让那枚胸针更显眼些,可眼角的余光落在王亚男的笔记本上时,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越看,心里的火气就越往上冒。
王亚男这丫头,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脚上是一双快磨平鞋底的旧布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穷酸气”,凭什么笔记能记得这么好?
最近班里的同学,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下课总围着王亚男问问题,连班长都笑着说“王亚男的笔记是咱们班的宝贝”。
反观自己,上课稍微走个神,笔记就漏了一大半,课后想借别人的补,却发现大家都更愿意找王亚男,这让她心里那股子优越感,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嫉妒这东西,一旦在心里扎了根,就像疯长的藤蔓,顺着血管钻进五脏六腑,缠得人喘不过气。
陆宝珠攥着搪瓷缸的手越收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缸子里的红糖水晃出几滴,溅在她新买的牛仔裤上,留下深色的印子,她却浑然不觉。
她想起自己以前的日子,那才叫真正的“千金小姐”。
家里就她一个女儿,简直被宠成了掌上明珠。
别的小姑娘过年才能穿上一件新衣服,她每个月都能换上一身的确良;别的孩子眼巴巴盯着供销社柜台里的奶糖,她的抽屉里永远塞满了各种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