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张了张嘴,有些忐忑,就说:“回军长,夫人没别的不好,就是孕期反应严重,这个因人而异,算不得病,如果吃不下东西,那就一直吊点滴,或者喝粥,要么就变着花样做菜,把所有方法都试一遍,也许总会有夫人吃得下的东西的——倘若还不行,那便熬过去,硬熬。”
沈要眉心一紧。
“没别的办法?”
“没别的办法。”
李大夫一顿,然后偷瞄了萧子窈一眼,“除非……除非,二位就不要这个孩子了,但这要看两位各自的想法。”
他话里有话。
可萧子窈只是立刻摆了摆手。
“……好,我知道了,那就吊点滴吧。”
她说一不二。
谁知,之后的几日,她却并不见得有多好转。
点滴的玻璃水瓶好像圆滚滚的灯泡,总在她举头三尺的地方高悬着,那感觉并不好,如同监视——原来瘦到最后人又会重新胖起来的,她把身体吐光,又在里面重新填满了眼泪、血液,还有回忆。
听说萧从锦有了身子的时候也总是吐,萧从月也一样。
她曾经在小白楼里拆开一封又一封的电报,看萧从锦报喜不报忧,后面跟着大夫人的埋怨与疼惜,信里还会问及萧从月,只道老二的身子骨一向最弱,怎么就着急要了孩子。
每每此时,萧从月便会含着两个笑窝说道:“这有什么打紧的?世上的苦一共就只有那么多,我和大姐多吃了其中的几份苦头,那等到子窈长大了,便没有那么多苦头可以让她吃了。”
萧从月一贯都是府上最最柔顺的那一个。
萧子窈于是没舍得当着她的面拂了她的面子。
她本来想说——不,不是的,倘若你与萧从锦吐得十分厉害,那以后我也会吐得很厉害,因着萧从玉学了医、便教过她一个道理,那便是同一个家族里的人很容易遗传到一模一样的缺陷,血缘如诅咒,不好的东西往往都见血。
孩子不是好东西。
生孩子都要见血。
可她当时却一句话也没说。
所以,现如今,诅咒终于灵验。
人一旦吐得太多,便会慢慢的肿起来。
沈要很快便学会了替她剪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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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剪指甲原本算不得什么难事,偏偏萧子窈从小到大都被养得矜贵、矫情惯了,哪怕剪个指甲也要人伺候着来,剪得太深不好,指尖的肉会很痛,剪得太浅也不行,那样便等同于没剪——要剪得不长不短才最适当,然后车平指甲上的尖角,只管圆圆润润的将指甲修成一滴水珠,那才足够。
沈要一开始是在自己的手上练习的。
虽然萧子窈总骂他是个呆子,但好在勤能补拙——他因此几乎磨穿了十指,而十指又在干燥寒冷的仲冬天气里纷纷开裂,如一张张咧嘴冷笑的鬼脸,却不知笑的是谁。
于是,一日晚间,萧子窈便抓住他道:“哎,呆子,给我看看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