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寒无见的异样并不能浇灭他激动不已的热情爱意,谢兰因又是帮他理头发又是掖被子,又悄悄地说了些什么,又问了他点什么,想要什么吃点什么之类,不厌其烦,寒无见装睡了。谢兰因睡着的时候寒无见还没有睡,窗外细微的落雪声,他望着面前男人熟睡的面庞,冷淡持久的心中涌出了细软的暖流。
次日寒无见起得很晚,他在床上躺了很久,被子加厚了,屋里很暖和,换了安神的香,嗅不出什么味道。他的寻常衣服搭在旁边椅背上,一股冷清竹的气味,还有一股清新雪味。新衣洗过了,晒在外头屋檐下,隔窗能看见,外扩了架子挂上灰布挡雪,衣带飞舞像翩动的蝴蝶。
屋子里家具简略,笨重,但都很干净,地板有破损,但一尘不染,桌子摆了几样小菜,通向厨房的门开了,谢兰因端着炖好的芋头肉汤进来,带进来一股热烈的烟火气息,问他:“你醒啦?”
寒无见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谢兰因又是给他倒热水又是给他拿碗筷,寒无见坐下又站起来,去漱口,谢兰因给他披上一件披风,亲自给他端水。
寒无见笑:“想不到我们陛下居然有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的本领,我平时一个人两馒头干粮就能打发了。”
“这些都是小时候没办法必须学的。我平时一个人也是随便吃,能活着就行。但是两个人不一样,尤其是你跟我在一起,不能叫你受苦。说真的,我生平第一次觉得人生这样有意义。”
寒无见笑了笑。谢兰因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给他递牙盐,看他拿帕子擦嘴,动手理理他领子,把他领回餐桌,在被寒无见再三拒绝并表示饿了之后终于放弃打算把食物都在热一遍的打算。
寒无见看着这些让人久违的充满平凡而温馨气息的物什,一只篮子里甚至有刚摘的瓜蔬,很新鲜,“你想在这里呆多久?”
谢兰因道:“你想呆多久我们就呆多久。”
他们一连待了好几天。
日子普通而平凡,谁也没再提回京的事,好像在这里就是永恒。他们一起烧雪煮茶,趁夜下棋,做饭,去到集市上买菜,人多起来了,雪一会儿下一会儿晴,街头熙攘,谢兰因很有买东西的乐趣,但是寒无见很少有,他更喜欢走石子小径,避开闹市,谢兰因就跟着他,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寒无见有些懒散,似乎很容易睡觉,他总笑说自己会被谢兰因养胖,但是谢兰因不经意伸手摸了他的手腕,蹙眉揭穿他的敷衍谎话:“哪有,你好像更瘦了。是不是跟着我受苦了,待会儿去买点肉怎么样?”
寒无见吃荤有点想吐,但是看着谢兰因这幅郑重其事的模样,为了安抚他只好答应。
他们往前走,一路散心,一面是溪流,一面是新翻的土地,盖着一层灰白的薄雪,雪薄而软,细细密密,跟长绒毛了一样;空气很清晰,淡紫色的雾霭穿过细瘦的树枝,像一层薄纱一样笼着,就在这飘渺之中,遥遥传来了晚钟的声音。
两个人进入佛寺,香客很多,谢兰因也去投钱,寒无见站在院子里看中央那棵巨大的梧桐,上边是密麻的红布条,下面垂着新旧不一的浮屠木。
扫地的僧侣告诉他,这是当地的姻缘树,把木片挂上去,就会得到神灵和佛祖的保佑。
寒无见笑:“我以为这事儿归月老管呢。”
对方能言善道:“是的,月老管的是男女之情,这,我们这里还有单为亲人、长辈、子女和兄弟所求之情。”
谢兰因走过来,拍拍手:“看来这里格外神通广大呢。姓他一回又如何?”
他后面那句话是对寒无见说的,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寒无见笑了,把浮屠木拿出来,放到谢兰因手里:“想去就去吧,晚些要下雪了。”
谢兰因露出孩子气般认真的神情:“好,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好。”
僧侣为他搬来了梯子,因为他想挂的高一些,寒无见站在后面不远处望着他,提醒他小心一点,不要伤着,仔细脚下。
谢兰因口口声声答应,不断回问他这里怎么样,那里又如何,你看得到吗阿见?
他看不见。景物在他眼里模糊成幻影,重叠,融合,消失成一片漆黑。红布条被风渐次吹起。
寒无见倒在了雪地上。
“无见!”
仿佛做了极其漫长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