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绚烂霞光中她失神轻笑,“你病了有多久了,之前见面不是还很建康吗?”
这样的开场白太过婉转。
周蕴礼不是喜欢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人。
“您有什么要说的,直说就可以。”
时间快要指向七点钟。
到时谢蓁该到了。
她不该知道这些烦心事。
少有离谈老师这么近的时刻,在儿时的周蕴礼眼里,她是神圣的存在,如今这份敬畏却显得滑稽,到今日,他实则连她的姓名都不清楚,这么一个既近又远的人,却被告知,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他的亲生母亲。
周蕴礼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人。
在这件事上却到现在还没能想到应对措施。
看不到他眼里除了劳累其他的神色,在那份心如止水的平静,堵住许多即将脱口的言语,简化成了几个字,“……你是怎么看的?”
这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又不像。
周蕴礼的言语直白又厉害,“没这个可能。”
他一口否决,像是法庭上不给罪人申辩机会的审判长,一锤定音,砸在心头,略带回响,一声声回荡在人心中。
他目睹着谈老师面颊上建康红润的光泽轻暗,随即挤出些勉强称之为自然的表情。
“为什么这么说?”
这话问得可笑。
周蕴礼又反问她,“您希望我是吗?”
答案一定是不希望。
且不说他跟周庭书相比,单是在身体建康这方面便差了很大一截,还有从小到大两人截然不同的经历。
周庭书是锦衣玉食,被如珠如宝地捧着长大。
周蕴礼空有周家老二的头衔,过得却还不如孟诀一个养子。
他就亲耳听到过秦柏廷的母亲评价他,——“放在古代,那就是个上不得台面儿的庶子。”
现在告诉他,弄错了。
荒谬到连这二十几年所受的苦都成了泡影。
别说是谈家人没办法接受养错了儿子,周蕴礼自己也不能释怀。
他们都情愿,这是闹剧。
可她亲自上找上门这么一刻,所有人都该知道,这不是玩笑。
晚霞被墨色夜空遮盖,霞光丝丝掉到山那头,到全部消失,房内的光渐渐被收拢,成了个不透气又密闭的压抑盒子,周蕴礼跟这个女人面对面相坐。
不在周蕴礼身边放心不下。
谢蓁比约定的早到了些,好巧不巧,看到谈老师从周蕴礼病房中出来。
哀切的神情来得莫名。
失态到连招呼都没打,便加快步伐离去。
谢蓁一头雾水回到病房内。
周蕴礼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面带惆怅,看到谢蓁,又愉悦地轻笑,“来这么早?”
“刚才那个不是谈姨吗?”
没有理会他的闲聊。
谢蓁有困惑未解,“她在这里留了这么久?”
“刚才护士来给我扎针,之后她才来的。”
“……来做什么?”
“就是知道我在住院,来看看。”
“是吗?”
这借口一点也不可信。
周蕴礼住院有了一段时间,要看早该来看,再者说,他们之间可不存在什么亲昵到需要探病的关系。
谢蓁半信半疑,周蕴礼不冷不淡,没有再回答。
她拿出新买来的蜜橘,金澄澄的一个,指甲陷进果皮里,一个个剥开,剥完了,却自己吃下。
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脸颊胖了不少,侧面看,圆润饱满。
是完全健康的样子。
周蕴礼的眼睛里有羡慕和浓烈爱意。
“合着你这么快跑来,就是为了坐我身边吃东西?”
谢蓁供认不讳,“对啊,在你身边吃特别香。”
更重要的是,他生着病,她要看着他才能放心。
这些周蕴礼也都明了。
他不想要谢蓁为他的病而担忧,只想要她无忧无虑,关于谈家的事,也不让她知道分毫,那些糟心的事情,他一个人来承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