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加里扬的让步靠的可不是林为民的“王霸之气”，实在是法国国内那边催的紧。《情人》这几个月时间以来，在西欧国家陆续上映，反响都很不错。最近法国那边的电影发行商正在跟青鸟公司洽谈分销发行的问题，说直白点，就是让青鸟公司将《情人》的一些没有卖出去的海外发行权交给他们，他们做个二道贩子在一些国家将电影发行上映。对于青鸟公司和法国发行商来说，这是双赢的事。而这些法国电影发行商所能够影响的国家和地区，都是有相当数量法语人口的，不仅电影发行商在这里有渠道，伽利玛出版社在这里同样有发行渠道。一旦电影受到欢迎，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对于图书的销售也是有加成的。12%的版税高是高了点，但也配得上林为民的影响力。只是一惯薅惯了作家们羊毛，罗曼·加里扬还是微微有些不适应。临走前的车上，把林为民好一顿吐槽。梁同志一脸无语，你们俩签完合同不是还惺惺相惜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又变了？林老师说的没错，高卢鸡嘴上从来不输，手上一次没赢。《情人》出版合同的发行区域注明了不光是法国，还包括了很多法语国家和地区，林为民对于这种情况当然乐见其成。书卖的越多，他赚的越多。可惜伽利玛出版社实在太抠了点，磨了半天才12%的版税，相比之下，还是老米人傻钱多。这不，林老师刚刚收到了《触不可及》上一季度的，从84年年末开始算，《触不可及》已经公演了两年，票房分成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下滑的现象。林为民的票房分成也从原来的四十多万下滑到了三十多万，下个季度估计还会下滑。出现在这种情况也在林为民的预料之中，他和阿瑟·米勒也早就讨论过这个问题。随着票房收入的不断下滑，《触不可及》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开启巡演，圈一波钱后，再回百老汇转一圈，便会暂时性的进入休眠期。未来是否也复排，还要看观众们是否怀念它。这天，林为民正上班呢，章艺谋突然跑到了编辑部，兴冲冲的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说《红高粱》可能要参加柏林国际电影节了。林为民对此没有什么意外，后世《红高粱》正是因为参加柏林国际电影节擒得金熊奖，不仅捧出了章艺谋这个国际大导演，也成就了电影中的两位男女主演巩俐和江文。没等林为民问，兴奋的章艺谋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原来是前几天《红高粱》正在进行后期制作，已经进入了尾声，副导演杨凤良突然跑来问章艺谋想不想在电影公映前先送到柏林国际电影节上去参赛。章艺谋是燕影出身，上学时时常听老师和同学们说起世界上的各类电影节多如牛毛，其中知名度最高的便是法国的戛纳电影节、柏林电影节和威尼斯电影节，三者并称为欧洲三大电影节，在世界范围内都享有极高的声望。拍电影的，哪有不想参加这种电影节的？可对于这个年代国内的大部分电影导演来说，参加这三个电影节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不仅需要你的电影质量过关，也得需要一些人脉和运气。这次，章艺谋就是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了。今年程凯歌拍了野心之作《孩子王》，就是阿诚的那部小说《孩子王》改编的电影，并通过沪上电影圈余玉熙的运作，事先将《孩子王》送到了在德国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影评人哈德尔那里。哈德尔看完《孩子王》的样片之后对电影大加赞赏，并暗示了如果这部电影能够参赛，他一定会从旁协助作出力荐，程凯歌也欣然答应。可让哈德尔和柏林电影节没有想到的是，眼看着要到送片的时候，程凯歌却突然变了卦。临时决定将《孩子王》送往法国的戛纳电影节，参加金棕榈大奖的竞争。据章艺谋听说的消息，促使程凯歌这么做的原因有二。一是程凯歌私下里听朋友说，在电影的国际影响力方面，法国戛纳要强过德国柏林。二是今年《情人》在戛纳电影节得了两个奖项，虽说《情人》的送展是以香江这个地区的名义，可毕竟也属于华语电影。程凯歌认为，国内的电影可能更符合戛纳电影节的口味一些。林为民听完章艺谋的叙述挠了挠头，后世凯子临时退出电影节，给了阿谋机会这件事一直是国内电影发烧友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只是他没想到，这事居然还跟自己沾上了点关系？凯子居然因为《情人》的获奖而选择把《孩子王》送到戛纳！“这么说，《红高粱》马上就要参加柏林电影节了？”“不一定。现在电影还没送审，而且参加电影节也需要电影局那边领导的批准，我怕来不及。”章艺谋说到这里，脸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几分忧色。“怎么来不及？”林为民问。章艺谋便给林为民解释了一下，柏林电影节的举办时间是每年的2月份，但参赛影片的报名时间却是截止到上一年度的11月底。也就是说，现在已经过了电影节的报名时间。可余玉熙答应章艺谋，说只要能在1月份之前完成电影的制作、送审和参赛批准，那就可以走个特别通道补进参赛名单里。“电影局那边还能有什么问题？国内的电影参加像柏林电影节这种知名电影节，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工作成绩吧？”章艺谋摇摇头，“凤良跟我说了一下里面的弯弯绕绕。柏林电影节的参展名额原来是《孩子王》的，现在凯歌决定不参加了，余姐那边联系了我不假，可参赛这件事还得电影局那边点头才行，这个名额不一定给我啊！”林为民一听便明白了，这又是一块唐僧肉，也明白了章艺谋今天来的目的。章艺谋看向林为民的眼神有几分不好意思。林为民笑了笑，没说话。而是直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喂，滕局啊，有点事想问问您。”“我听说程凯歌的那部《孩子王》原定要参加柏林电影节，临时变卦了？”“没事，就是问问。广西电影制片厂的章艺谋跟我说余玉熙打算推荐他刚拍完的那部《红高粱》去参加电影节。”“是啊，是我搭的桥，剧本我也挂了名，西影厂给投的资。”“好端端的一个名额不能就这么浪费了啊！《红高粱》的成片我看过，质量绝对没问题。”“这样，您什么时候有空，我让艺谋他们带着片子去电影局放一场，咱们眼见为实。”“好好好，那就这样。”林为民挂断了电话，看向章艺谋，此时他的脸上满是激动。“别愣着了，片子弄好了没有？我可答应人家了！”“弄好了，弄好了！余姐说要推荐我们去参加电影节，我们加班加点就把电影给弄好了。”林为民点点头，成竹在胸。“那你回去取片子，明天我跟伱送到电影局去，正好就当是给他们这帮领导审核了！”章艺谋大喜，“谢谢林老师，谢谢林老师！”翌日，林为民请了个假，陪章艺谋到电影局送片。电影局的小放映室里，滕局领衔，还有几位负责审核的工作人员。林为民坐在滕局的旁边，两人神色轻松，说着悄悄话。章艺谋则坐在林为民的旁边，一脸紧张。那边放映机准备好了，打了个招呼，林为民和滕局停下了谈话。电影马上就要开始放映，章艺谋紧张的脸色僵硬，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幕布。“放松点，别这么紧张，没问题的！”林为民安慰了一句。章艺谋脖子僵直的点了点头。林为民无奈的笑了笑，年轻人第一次，难免紧张。光束打在幕布上，空气里的灰尘清晰可见，电影正式开始放映。锣鼓手敲打着欢快的乐曲，轿夫扭着脚步和身体将花轿抬的左摇右晃，一片欢乐喜气的气氛。背景是黄土地，风吹过，尘土飞扬。红色的花轿，黄色的土地，汉子们赤着上身，嘴里喊着：客未走，席未散，四下新郎寻不见，寻呀嘛寻不见……花椒内，巩俐饰演的九儿被轿夫们颠的身体上下起伏，嘴唇微翕，镜头被红色充斥，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人感受到了强烈的张力和一种压抑的性感。林为民看到这里点点头，跟自己印象中的电影开场一样。《红高粱》的开场也一下子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随着电影情节的不断推进，大家看的越发认真。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很快放完，放映室内的气氛一片安静。章艺谋刚才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编织的电影世界里，完全忘记了紧张，这会儿电影放完了，紧张感再次将他包围，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林为民，想寻找到一点安抚。可惜林为民没有看向他，而是面带笑容的问滕金贤。“滕局，您看怎么样？”滕金贤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同事们，众人轻轻的摇了摇头，他才道：“片子不错！”林为民夸赞道：“艺谋有想法，有天分，是个好导演！”滕金贤的目光也看向了隔壁的章艺谋，见他一脸忐忑，笑着说道：“艺谋同志电影拍的确实不错，辛苦了！”章艺谋受宠若惊，笨嘴拙舌的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林为民哈哈笑道：“他这个人啊，嘴笨手巧。”滕金贤眼神中闪过几分欣赏，“这样更好，当导演的不需要会说话。”章艺谋感激的看了林为民一眼。又聊了几句，众人出了放映室，其他人各自回了办公室。林为民让章艺谋等他一下，他跟滕金贤进了办公室。“怎么样？滕局，没问题吧？”林为民问道。“没问题，就定《红高粱》了。”林为民高兴道：“艺谋知道要高兴坏了！”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后，林为民从办公室出来告诉了章艺谋这个好消息。章艺谋激动的跳了起来，高兴的语无伦次。过了好长时间，林为民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行了，别激动了。回去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这可是大好事！”“是是是！”章艺谋点头应着，眼神看向林为民，充满了感激，想要说些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林老师说的对，除了聊电影的时候，他的嘴确实很笨。最关键的是，他觉得任何言语都无法回报林老师对自己的帮助。最开始，自己只是有那么一个念头，是林老师鼓励自己尝试。剧本是林老师联系谟言写的。投资是林老师联系西影厂拉来的。如今，电影过审也是林老师找的电影局局长。章艺谋想着这一年多年发生的种种，心中除了感念和感恩，再无其他念头。林为民开车拉着章艺谋来到燕影厂，《红高粱》的电影后期是在这里做的。此时，副导演杨凤良、摄影古长卫、巩俐还有韩壮壮都等在这里。章艺谋见到众人，脸色沉稳，众人见他这个表情，心中惴惴，不知道电影是行还是不行。“对不起大家……”章艺谋刚说了一句，众人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眼神中满是失落。林为民好笑的看着他，没想到一向老诚的阿谋还有这种顽皮的时候。“这次参加电影节，经费有限，不能大家都去了！”众人怔住，而后表情狂喜。古长卫跟章艺谋是同学，一向感情最好，第一个冲过来抱住了章艺谋。“他娘的！你小子吓我一跳！”杨凤良也冲了过来加入，韩壮壮落在最后，直接将三人冲了一个趔趄。四个人抱在一起，放声大笑。只有巩俐这个还没出校门的女孩子，站在那里笑看着几人孩子气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