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0日，腊月初一，距离86年的春节正好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前几年因为要参加春晚，所以在这段时间林为民总是很忙碌。上个月央视来找林为民谈今年春晚的事，被林为民一口回绝了。春晚这种事尝尝鲜就可以了，他该捧的人也捧了，再参加下去除了浪费时间和精力，对自身毫无加成。他又不是需要靠春晚活着的那些小品和相声演员。林为民这一拒绝，让央视有些措手不及。大家已经习惯了他前几年出剧本如甩籽的效率，少了他这员大将，晚会导演组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人能顶上这个缺口。不过烦恼是央视的，跟林为民没有关系。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给春晚帮忙，那是给面子。不帮忙，央视也不敢有意见。少了春晚的拖累，林为民的精力全部放到了《当代》上。元旦过后没几天，今年的第一期正式上市。作为《当代》改版月刊后的第一期，编辑部包括国文社上下对这一期都极为重视。经过几天时间的发酵，燕京附近的书店、邮局的信息陆续反馈回来。月刊《当代》的销售一如既往的火爆，这让大家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伴随着《当代》销售上的火爆，却有一个不好的苗头在蔓延。据传有一些评论家对于这一期上发表的《平凡的世界》第一部评价并不高。关于这一点，远在津门的姜子隆也来了电话佐证，用他的话说——为民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啊！陆遥的《平凡的世界》第一部是在八月下旬改完交到林为民手上的，等了四个多月的时间才发表。当初在审稿的时候，编辑部有几位同事对这部小说的内容颇有微词。大家关注的主要有两点。其一是这部小说的写作手法，在如今文坛百花齐放的态势下，显得过于老旧。叙述繁复，啰啰嗦嗦，情节发展也无甚新意。其二是林为民要给这部小说的待遇，86年改版后第一期的头条、一期发表、全文大号字体。上一部在《当代》享受这种待遇的小说，是林为民的《情人》。那几位同事本来就觉得这部小说的质量差强人意，如今林为民又要给这部如此高的礼遇，他们几人第一个表示反对。林为民劝了又劝，可大家观点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到最后甚至闹到了社里的编前会上，林为民无奈的拍了桌子。“这部小说必须发！”他是编辑部主编，尽管平时对大家和颜悦色，但真正发怒，大家也只能听从。如今《平凡的世界》口碑逐渐发酵，在评论界的评价似乎并不太理想，不仅是编辑部的同事，包括国文社内部也有些议论。国立文学院那边也放寒假了，于华听说谟言跑到了国文社住招待所，也跑了过来凑热闹。谟言专心写剧本，没空搭理他，他便溜到编辑部，却不想看到林为民正在这里。如同耗子见了猫，本能的就想回避一下，却被柳荫给喊住了。“诶，于华！”于华有些苦涩的转过身，偷瞄了林为民一眼，“柳老师，您找我有事啊？”柳荫没好气道：“是我找你吗？明明是你自己进来的好不好？”“我也是过来看看编辑部需不需要热水，需要的话我就给大家打点！”于华为自己的机灵点了个赞，柳荫却道：“别贫了，问伱个事。”“您说！”“你觉得《平凡的世界》这部小说怎么样？”于华瞟了一眼一旁的林为民，脸上露出赞叹的表情，“这部小说，好啊！”“哦？好在哪里？”柳荫接着问道。“唔……”柳荫的追问让于华陷入了犹豫，我哪知道哪儿好啊？我就客套一句，这不是林老师在这呢么？“人物生动饱满，情节张弛有度，立意高远，格局宏大……”林为民摆摆手，“行了，行了，别编了！”于华尴尬的停下，办公室内的众编辑忍俊不禁。于华不好意思的说道：“林老师，最近太忙，还没时间看。”“忙什么？东家跑，西家串，这满燕京城就没有你走不到的地方。”林为民毫不留情的揶揄道。“我这都是在搜集灵感！”于华死鸭子嘴硬。大家满脸笑容的看着两人斗嘴，柳荫说道：“刚才我们跟林老师打赌，说《平凡的世界》这部小说的观众口碑不会太好，你认为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于华双手一摆。“为什么？”柳荫问道。于华笃定道：“虽然小说我还没看，但林老师看好的小说肯定不会错的。”大家不由得调侃道：“小于，你这就是迷信了。林老师也有犯错的时候啊！”“林老师可能在别的地方犯错，但绝对不会在小说这件事上犯错。”于华的表情无比坚定，隐隐流露出几分虔诚。柳荫提醒道：“小于，拍马屁也没用，作品不够份量，你的林老师可不会让你上《当代》。”于华如同屠场上昂首挺立的战士，“柳老师，您也太小瞧人了。我的态度完全是基于对林老师业务能力的信任，可不是在拍马屁。”“行，真不愧是林老师一手带出来的好徒弟。”柳荫半是夸奖半是调侃的说道。于华一挺胸脯，骄傲的不行，“那是！”“好了，别贫了。”林为民打断了于华继续耍宝卖乖的可能，问道：“谟言最近在写剧本，知不知道？”“知道，他跟我说了。”于华道。“人家的小说马上连电影改编都要上了，你的小说呢？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就快了，就快了。林老师，您要相信我，我那篇长篇小说很快就会跟您见面的。”林为民哼哼了两声，“但愿你没有骗我！”“哪儿能呢！”于华说着，底气却不足，透着一股心虚。办公室内的小插曲是这段时间编辑部的常态，《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发表之前有些人虽然不看好这部小说，但现在既然这部小说已经发表了，大家都希望它能有一个好的结果。这毕竟是编辑部花费了稿费和资源组来的稿子，要是恶评如潮，对于《当代》本身也是一种伤害。腊月开始，燕京街头的年味儿逐渐浓了起来，走在路上的行人脸上也透露着几分喜气。穿着绿色制服的邮递员将成包的来信送到国文社传达室，喊道：“翟大爷，信放这儿了！”“得嘞！”像国文社这种单位，是邮局的大客户，每天都要寄出去很多封信，也会收到很多封信。有时候赶上社里出版了或者是刊物发表了哪本热度高的小说，那段时间的来信量基本就是爆炸式增长，成包成包的来。这回的情况就是如此。前段时间，《当代》改版，以头条的形式发表了陆遥的《平凡的世界》第一部。陆遥嘛，《人生》的作者，享誉全国的作家，如今时隔两年，再次发表作品，自然引来无数评论家和读者的热议。只是目前看来，读者们的评价不太理想，基本上算是毁誉参半。厌恶这部小说的读者说它“又臭又长”，喜欢这部小说的读者说它“厚重宏大”。翟大爷整理着来信，这其中大半都是寄给《当代》编辑部的，分拣好了来信，趁着吃饭的时候，翟大爷叫住佟钟贵。“小佟，等会儿吃完饭想着把信都取走！”“知道了，翟大爷！”吃完饭，佟钟贵从收发室取走了读者来信。回到办公室，他顾不上休息就开始拆信。先分类，把寄给编辑部和需要转寄给作者们的信分开，然后再从那些需要转寄的信当中分出都是给哪位作者的。花了二十多分钟才将信分完，佟钟贵将要转寄给陆遥的那一摞读者来信用尼龙绳子绑好，放到了办公室的角落里。贺启智道：“信给我吧，等会我出去给你寄一下。”“不用，林老师说到时候信给他就行。”“他拿信干什么？”佟钟贵犹豫了一下，没说实话，“不知道。”之前林为民要求佟钟贵把读者给陆遥的来信都交给他，佟钟贵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昨天，佟钟贵去林老师的办公室，碰巧他不在，佟钟贵注意到了他办公桌上放着几封信，其中还有拆开的，那拆开的信的内容基本都是对陆遥和《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的批评。就在这时，林为民从外面回来，佟钟贵眼看着他将那封批评信塞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在他拉开抽屉的时候，佟钟贵看到了塞的满满的信。在那一瞬间，佟钟贵立刻明白了林老师的良苦用心。“不知道了吧？”姚淑芝突然插嘴道。贺启智看向她，“你知道？”“当然！”“说说！”贺启智一脸感兴趣，编辑部其他人纷纷抬起头。佟钟贵见状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种气氛真的很容易让人堕落啊！“说起来这件事吧，为民也是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