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剧场院门口，站了很多剧迷，再加上林为民他们这一群人，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从远处看不知道以为出了什么事。林为民站在人群当中，韩壮壮推着摩托车站在他前方一米处，臊眉耷眼，一言不发。场面很安静，在林为民强大的气场下，没有人敢说话。林为民再次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他对着围观的剧迷说道：“你们去两个人跟欧阳导说一声，巴特尔今天换b角上吧！”人群中立刻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飞奔跑进剧场，这么好的蹭后台的机会，他们可不能错过。“诶……”韩壮壮抬头想叫住他们，却在林为民严厉的眼神下止住了喊声。林为民这时沉声道：“现在是七点十二分，距离开演还有十八分钟。你从这里跑到后台需要三分钟，换行头三分钟，化妆最快也要十分钟。还有两分钟开演，你连气都喘不匀，伱就打算拿这种状态去演出吗？”你要是不拉住我，应该是二十一分钟才对。这话韩壮壮只敢在心里说说。“你先让我演完出，马上就开演了。等演完了，你怎么骂我都行。”韩壮壮满脸焦急道。“这会儿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你真以为这部话剧离了你就玩不转了？你以为你上了春晚、演了电视剧，就成腕儿了？”林为民厉声斥道。韩壮壮身材雄壮伟岸，乍一看是个顶天立地般的男子汉，这会儿被林为民训的头都不敢抬，反差感十足。《女医传》的演职员们今天很多都是第一次跟林为民见面，他长得帅、年纪轻，见谁都笑呵呵的，以为是个好好先生，没想到发起脾气来这么吓人。章国荣看向汪明荃的眼神带着几分询问之意。他是第一次来内地，从没想过内地的编剧脾气这么大，权利更是大到吓人。就因为演员迟到，说不让演就不让演了？汪明荃也有些战战兢兢，她跟林为民只有几面之缘，何时见过林为民这般暴躁的一面。一旁小绵羊一般的黎美娴更是瑟瑟发抖，想到刚才自己口无遮拦，心中不由得暗自懊悔，以后可不敢再乱说话了。发了几句火，林为民没有再继续骂下去。首都剧场剧院门口人太多了，场合不合适。他骂完韩壮壮后，又恢复笑容领着大家进了首都剧场。韩壮壮本想偷偷溜去后台，但在林为民的眼神逼视之下，还是跟在了队伍的后面，进了演出厅。《套马人》是出大戏，三个多小时的演出结束后，首都剧场内掌声雷动。一群香江来的演职人员坐在前排，见不少观众都起立鼓掌也跟着起身。首都剧场内的观剧气氛是非常虔诚的，自然也感染到了他们。在演员谢幕的时候，章国荣和黎美娴等几个年轻人兴奋的大喊大叫，在如雷般的掌声当中毫不起眼。韩壮壮站在台下，看着舞台上正在谢幕的同事们，尤其是那个b角，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本应该是他的角色才对。他完全明白了老舅的用意。别看你是主角，离了你，戏一样演，可你离了戏，屁都不是！谢幕结束，观众退场。林为民让韩壮壮去后台等他，他则先出了演出厅将众多《女医传》的演职人员们送走。黄一鹤走的时候笑的很开心。韩壮壮的插曲很偶然，但却给剧组那帮香江的演职人员好好上了一课。这年头香江人来内地心里不自觉的会带上几分居高临下的姿态，这几天大家刚在一起工作，可能还不会有什么问题。等时间一长，很容易就会发生矛盾。可经过林为民今天这一通发火，黄一鹤观察到不少原本带着几分自傲情绪的人，立刻变得温顺起来。这对剧组来说，绝对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送走了《女医传》的人，林为民回到了后台。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后台的演员们却大部分都等在这里。这帮人的职业习惯都是夜猫子，很多人晚上回了家也是失眠，正好今天后台有热闹看，干脆不走了。林为民进来的时候欧阳山尊坐在椅子上，韩壮壮站在他身旁，垂头丧气，很明显已经经受过一场暴风洗礼。“欧阳老师，实在是对不起！”林为民说道。欧阳山尊摆手道：“这次是壮壮的失误。”林为民看向韩壮壮，再次痛骂起来。“你看看后台这些演员，哪个不是提前一两个小时来换服装、化妆、候场的？你是个什么腕儿？让一群人等你一个？不能演就不要演，这戏离了谁都一样！……”振聋发聩的骂声响彻首都剧场的后台，让看热闹的演员们无不心惊肉跳。韩壮壮自知今天理亏，被骂的头都不敢抬。林为民骂到最后，连欧阳山尊都看不下去了，起身拉着他坐下，劝他消消气。骂了半天，林为民总算是骂完了，对欧阳山尊道：“今年《套马人》剩下的演出就不要让他上了。”“这……”欧阳山尊迟疑了一下，“我看没必要吧。情况我都了解了，也算是有情可原。”“我看很有必要。”在林为民的坚持下，《套马人》接下来的场次巴特尔这个角色换成了b角。韩壮壮跟在林为民后面从首都剧场出来已经是十二点多了。这个时候，林为民才终于问起他今天迟到的原因。七月份韩壮壮和殷歌丽先回沪上办了几桌酒席，然后便去了奥地利，待到八月末才回国，又在燕京举办了一场酒席，这个婚才算是结完了。他有个沪上的发小之前沪上办酒席的时候就错过去了，昨天来燕京出差，韩壮壮请他吃了顿饭。发小今天下午的火车，韩壮壮想着时间来得及，就先送发小去火车站，然后往首都剧场赶。林为民蹙着眉头听韩壮壮说完经过，“开个摩托车显着你了？非得你去送？公交车不能坐？出租车打不到？”他心知韩壮壮主动去送朋友，百分之百有炫耀摩托车的想法。韩壮壮自知理亏，挠着头赔笑道：“我知道错了。”“你知道个屁！”林为民骂了一句，接着又道：“本以为你结了婚长进了，你说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你怎么就敢保证你一定能在演出之前赶过来？万一中间出点状况怎么办？再说你骑着摩托车，车速那么快，要是出了事故小命都得搭进去。就为了送个人，至于吗？”韩壮壮被骂的直点头，“这回我明白了。”“你要这个样子，以后摩托车就不要骑了，我可不想你爸白发人送黑发人。”“老舅，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林为民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也这么大的人了。平时跟我没个正行的不要紧，但吃饭的饭碗要捧住，今天这件事也算是给你一个警醒。”韩壮壮郁闷的点点头。翌日，《女医传》正式开机，拍摄场地在燕影厂的明清风情街，这里拍摄的主要戏份是谈允贤的少女和青年时期。明清风情街是燕影厂的重要拍摄基地，79年为了拍摄电影《骆驼祥子》开建，之后《茶馆》、《武林志》等电影陆续在这里搭景。近两年，央视拍摄《红楼梦》，电视剧中的重要场景之一——荣国府也搭在了这里，众多电影、电视剧的拍摄，让这里成了如今国内为数不多的影视基地。除了燕影厂的明清一条街，《女医传》有央视的协调，还确定了不少拍摄场地，比如谈允贤中年时期时常出入皇宫，由央视出面协调好了可以在故宫进行拍摄。因为是第一天开机，所以大多数演员即便是没有戏，也都来了。林为民今天特意请假过来了一趟，几个主要演员看到他有礼貌的打招呼，笑容背后却是深深的忌惮。这个编剧脾气可不太好！有了昨天的愉快交流，几个主要演员之间的关系很融洽。黎美娴拉着陶慧敏问她，“昨天那个演员，最后怎么样了？”陶慧敏想了想，说道：“那个戏不让他上了。”黎美娴咋舌，简直可怕，只是迟到一次，连戏都没资格演了。“林先生的脾气真是太可怕了，内地编剧的权力都像他这么大吗？”陶慧敏又想了想，“他平时的脾气挺好的，昨天是因为那个是他外甥。”“外甥？”黎美娴惊讶出声。章国荣闻声凑了过来，“什么外甥？”陶慧敏便将韩壮壮和林为民的关系说了一下，章国荣更加震惊。“这是大义灭亲！”陶慧敏摇头，说道：“不能这么说。”“在人艺有句话，戏比天大。演员们都是要提前一两个小时化妆候场的，有些前辈只有一两场戏，演大戏的时候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昨天壮壮那种状态，就算是他去了后台，导演也不可能让他上台的。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他气都喘不匀，人也不在状态，上台不仅是自己状态不好，也很有可能影响台上的演员。”黎美娴听完陶慧敏的话，满脸佩服的说道：“慧敏，你懂的可真多。”陶慧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是我懂得多。是我跟人艺的朱琳老师学的，还有林……先生也教了我不少。”黎美娴知道陶慧敏和林为民的关系，听到她喊林为民“林先生”便忍不住打趣两句。章国荣对于昨晚的《套马人》印象非常深刻，对台上那帮演员也喜欢的不得了，听到陶慧敏这么说完，心中更多了几分佩服，他又细细追问起了陶慧敏在人艺学习的一些细节。参加完了《女医传》的开机仪式，林为民回到国文社。进了编辑部就听到大家在讨论今年的雁冰文学奖。雁冰文学奖的首届评奖是在82年，每三年一届，今年是85年，又到了评奖年。大家都在猜今年会选出几部小说，哪几部小说会获奖。第一届雁冰文学奖的评奖范围是77年到81年，这一届评奖范围则是82年到84年。这三年当中，林为民写了好几部作品，《有话好好说》、《套马人》、《情人》、《追凶》基本都达到了雁冰文学奖的评奖标准。大家讨论的最大悬念就是：到底林为民的哪部作品能够获得这一届的雁冰文学奖。同事们纷纷调侃，别人都在愁没有作品达到入围条件，而林为民要愁的是入围作品太多。“诶，为民，你说这次雁冰文学奖会颁给你哪部作品啊？”姚淑芝问道。那笃定的语气仿佛林为民获奖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一样。林为民轻笑道：“哪部也不可能，雁冰文学奖又不能连续两届获奖，我写再多也没用。”“嗯？雁冰文学奖有这规定吗？”姚淑芝一脸疑惑，问向了同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