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今天的晚餐是炸酱面，有韩壮壮这个大肚汉在，光是面粉就用了三斤。林为民和韩壮壮舅甥俩，一人坐在枣树下，一人坐在东厢门口，秃噜着面条。“胖儿啊，再有一个月你们也该毕业了吧？”韩壮壮从饭盆里抬起头，满嘴油光，“是啊。”“毕了业有啥打算没？”林为民问道。韩壮壮目光单纯，“回沪影厂呗。”“不打算在燕京闯荡闯荡？”“留在燕京啊？”韩壮壮的动作停了下来，“那我爸咋办？”没看出来，还是个孝顺孩子。“你先在燕京待两年，等站稳了脚跟再把你爸接过来呗，到时候他正好也快退休了。”林为民姐夫比他姐姐大了七岁，已经年过四十五，根据78年颁布的国发104号文件，再过几年就可以办个病退。“老舅，伱想让我留在燕京啊？”韩壮壮终于灵光了一回。林为民道：“在燕京好歹还能有我帮衬着你，你回了沪上，我不放心啊！”韩壮壮就是再迟钝也听出了林为民对他们父子的担心，“那……我问问我爸？”“你跟他沟通一下吧。”“对了，老舅，我爸还说让你暑假有空了去沪上玩呢。”“你当我是学生啊？还暑假有空？等有时间的吧。工作的事你回头好好跟你爸说说，我这边好给你张罗张罗。”“知道了，老舅。”周末过完，正常上班。《当代》编辑部正忙着七月份新刊的组稿，林为民去了一趟三楼招待所。陆遥已经被他押回来一个多星期了，这段时间表现的还算不错。脸色红润了，身体上的小毛病也消失了不少，烟瘾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据旁边的作家们反应，他们在隔壁都能闻见陆遥宿舍飘来的烟味儿。《生活的乐章》，哦，现在应该叫《人生》才对，《人生》的改稿进度非常顺利。进了宿舍，林为民把门窗大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宿舍是着火了呢！”“诶，你别开啊，我灵感都被你给放跑了！”陆遥抱怨道。林为民抽出一条烟扔到床上，“灵感没了就接着抽！”陆遥一见面色大喜，“哎呦，可算有点好烟抽了。”因为来时兜里穷的叮当响，陆遥最近只能抽一毛多钱一盒的津门战斗牌香烟。林为民今天给他带来的是玉溪卷烟厂今年春节刚推出的“恭贺新禧”香烟，这可比战斗贵多了。陆遥迫不及待的拆开包装，从烟盒中抖出一根烟来，放到鼻尖深吸一口，神清气爽。点上一根烟后，他还不忘往耳朵后面夹上一根，这叫有备无患。林为民在宿舍里和他讨论了一会儿稿子，便离开了房间。午后，天气闷热，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如同霜打的茄子，都有点发蔫儿。林为民看了会儿稿子，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这天儿啊，还没到七月份呢，可真熬人！”柳荫说道。“可不是嘛，今年夏天热的可真早。”姚淑芝被热的心情烦躁。荣世辉摇着大蒲扇，道：“心静，自然凉！”几人正说着话呢，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大家的目光朝门口望去，竟是个熟面孔。“郑国？”林为民惊奇的叫了一声，“你怎么来了？来改稿吗？”郑国走进办公室，同事们将他团团围住。郑国之前在后楼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大家对他都很熟识。“我可不是来改稿的，这次我是打算常驻沙家浜了。”郑国脸上带着几分喜悦说道。柳荫问道：“什么意思？你调来燕京了？”郑国点了点头，“没错，我现在调到海定区文化馆了。”大家顿时对郑国刮目相看，“小郑可以啊，跨省调动。”“没有没有，都是侥幸。”林为民拍着郑国的肩膀，“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这本事呢？”“真是侥幸。”大家不管他侥幸不侥幸，嚷嚷着让他这只铁公鸡请客。请客是不可能请客的，从来都是他郑国敲别人的竹杠，没有被敲的道理。不过郑国这次总算是出了点血，拿出了两包从老家带过来的土特产分给大家。“大家尝尝！”林为民调侃道：“行啊，你小子现在真不愧是吃公家饭的，有长进了，还知道给大家伙带东西。”“嘿嘿，这不是感谢大家之前的照顾嘛！”分完了东西，末了又悄声对林为民说道：“为民，上次去你家，我记着你家剩了点木料是吧？”林为民立刻意识到这东西不好拿，一把就想扔下，却被郑国死死的攥着手，“你看你，兄弟大老远带来的东西，你怎么还能往外扔呢？”“撒手！”“我不！”“撒手！”“我不！”两人大眼瞪小眼，同事们哈哈大笑。最后，林为民实在顶不住这厮的厚脸皮，收回了手，“你小子惦记我那点木料干啥？”郑国嘿嘿笑道：“我这不是刚搬到单位宿舍嘛，光有床没有书桌，想自己打一个。”林为民眼睛一转，问道：“你会木工活？”“瞧你这话说的？咱是穷人家的孩子，什么活不会干啊！不是我跟你吹……”“停停停！”林为民赶紧打断他，说道：“木料给你用也不是不行。”“嘿，我就知道，还是为民你够意思……”郑国满脸笑容，正想给林为民说几句好听话呢，就听林为民说道：“回头帮我打个书架，就在我们家倒座房里打就行，你还方便。”郑国犹豫了一下，他这点便宜占的貌似有点不划算了。“不愿意啊？那算了！”“没有没有。”郑国拉住林为民，讨价还价道：“打书架没问题，那你得再让我打两张椅子。”“没问题。”林为民毫不迟疑的答应道，上次收拾院子，他家里剩了一堆的木料没用呢。哥俩商量完，脸上均露出满意的笑容，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下了班，林为民跑到郑国单位的宿舍看了一下，就是间十平米左右的宿舍，屋里只有床和柜子，上厕所、做饭、用水都得在走廊上的公共空间才行。郑国今天难得大方了一次，花钱买了酒和菜跟林为民畅饮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