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地上的一片片血渍吗?
这是他自小的家,九岁之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却又异常的清晰,好像都是在昨天。
小时候拔了母亲的花,折了池子里的莲蓬,抓了笼子里的翠鸟要放到树上的鸟窝去……
这一切都仿佛时光流去,就像二门处总绊自己脚的那个门槛儿,他每搬走一次管家就来放上的门槛儿,也早已经烧了个干净。
有些驼背的管家,爱做莲子酥的大厨,满院子的小厮护院,许多来荣养的老卒,都变成了地上的一团团黑色。
因为京都无雨,历经一年都没有淡去。
那些为大黎立下汗马功劳的人,那些说死去无憾一辈子也就这样的人,那些沙场奋战一辈子,老了老了就想到京都逛逛的人,那些在沙场好不容易活下来,以为回京就能得到封赏的人……
这血淋淋的恨啊!
他回身牵了夏槿的手,用赤霄拨开地上的茅草,拉着她进去,跟她讲起,小时候的事:
“这里的中庭原来有几口水缸,里面养了睡莲和几只锦鲤,小时候小胖子来我家偷走了几只拿回去烤,我便去他家把他家缸里的鱼都拎走烤了,被两家的父母追着一顿揍……”
夏槿:“抓鱼时没人拦着你吗?”
“没人拦着,大人不在,下人不敢拦……”
夏槿:“……”
“……这里的书房原来有一架屏风,我被罚在里面背书,在屏风上的春游图上画了几只跳蛙,价值千金的蚕丝玉屏风后来就值二十两了……”
两人一边在废墟里行走,沈信一边儿说起儿时的趣事,那些年少时的混账事,那些恨不能快快长大的过往,如今想起来,都成了珍藏的回忆。
两人一路走到湖心亭,湖中的水都已经干涸,但这湖水也曾经护了亭子没有在大火里烧成灰烬。
沈信俯下身,在亭子的边缘底下摸索半晌,抠出一只竹蜻蜓。
木头有些氧化,颜色也不再清晰,沈信递给夏槿看:“这是小时候放在这里的,方才看见忽然想起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完整的也只有它了。”
夏槿接过,拿在手里轻轻的把玩。
这褪去的颜色,大约,是某个人褪去的青春吧。
曾经那个顽劣的少年,在血与火里百炼成钢,又在背叛与屠戮里站起来,成长成一个君王。
他站起身,站在唯一完整的亭子中央,轻轻拉着陪他走过最艰难岁月的姑娘,看着这满院子的断壁残垣,轻声说:“是时候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