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拂缇怎么也没想到陆瑶会找到这来，更没想到她还带着老太太。
时隔月余再见，陆老太太全然没了先前绫罗加身，金钗满发的体面，头发已经全白了，一身浆洗到快要褪色的粗布衣裳，头上系着一条连花纹都没有的绢带，手里那根价值万金的精雕拄杖也没了，唯有一根再便宜不过的清漆木棍。
一旁的陆瑶扶着她，见到柳拂缇出来，先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亲自出来，而后又满是愧疚，根本不敢抬眼看她，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你们来做什么？还嫌把我家夫人害得不够惨吗？”蕊心愤愤不平地跟在柳拂缇身边，一看见两人，更是火不打一处来。
“拂缇啊……”老太太声音干哑，半带着哭腔往前挪了一步，“你还活着，真好……”
柳拂缇见她上前，却是后退一步，面无表情道：“托你们的福，确实没死。”
“娘知道，是陆家害了你，可娘和你妹妹也被陆成椋给骗了啊！要是我老太太知道陆成椋竟然带着宥林做这种杀头的事，娘怎么也不会应啊！”老太太声泪俱下，悔得直跺脚，“当初娘就该听你的，不让那二房……”
柳拂缇实在没空闲听她在这悔不当初，敛容打断了她的话：“你们能免于责难，已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与其有空在我这假惺惺的后悔，倒不如想想日后该如何。如今侯府已散，您不是一直想让我离开陆家吗，我这便写了和离书，你按个手印就是。”
“别！拂缇……”老太太见她欲转身回去写和离，赶紧上前抓住她哭道，“不能和离啊！你要是走了，陆家就真的散了！宥林虽然不在了，可澈儿还在，宜儿还在，陆家不能散！娘错了，都是我老糊涂，娘给你道歉……”
“少来这一套。”
柳拂缇不耐烦地甩开她，转身盯着她和陆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是陆家宗亲怕被你们连累，不肯收留你们，你们听说我买了新的院子，想来我这白吃白住，还让我想从前那样，将你们当做家人长辈，卑躬屈膝的伺候着？我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柳拂缇目光扫过一边根本不敢看她的陆瑶，凛声质问：“当初你们联合陆成椋把我和澈儿赶出侯府，散步谣言，毁我名节不成，还把我告到京兆府去，污蔑我毒杀先侯，步步想要知我于死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有一点心软？你们以为这些事，我全忘了？”
老太太自知理亏，在边上心虚地抹眼泪，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陆瑶听着柳拂缇字字句句地询问，又看了一眼冷得瑟瑟发抖的老太太，把心一横，直接跪在了柳拂缇面前：“嫂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早在梁州便听信了二房的谗言，以为你是嚣张跋扈，自私自利之人。是我不明是非，颠倒黑白，伤害到了你，是我该死！这些我都承认，您怎么打我骂我，我也愿意受着，都是我贱，我活该！”
“可私盐的事，我和娘确实不知情！”陆瑶含着泪，信誓旦旦地抬手，“我发誓，我从前是对嫂嫂有误解，但最多不过是想让你离开陆家，从没想过害你入狱，险些丢了性命，更没想过和二房勾结，害全家去死！”
“陆府失火那日，我才知道真相，可是已经晚了。”陆瑶暗暗闭了下眼，眼泪顺着脸颊直往下滑，“事发后，我才从梅姑姑那里知道，这些年我哥哥是怎么对你的，你为了这个家到底做过些什么……嫂嫂，是我哥配不上你，我们也不配得到你的原谅，无论做什么，也弥补不了陆家对你的伤害……”
柳拂缇什么都没说，只站在那，唯有眼眶在渐渐泛红。
“是，我们现在来求嫂嫂垂怜，是我们不要脸，可我和娘真的无处可去了……”陆瑶几度哽声，才勉强把话说完，“娘已经几天没吃饭了，晚上也只能睡在城郊没人的破庙里。她这么大年纪，只怕再这样下去，熬不了几日了……”
柳拂缇半抬了下脸，将眼中的泪水倒流回去：“这是你们的报应的，与我无关，蕊心，关门。”
“拂缇！”老太太见她要走，也把心一横，哭着跪在了地上，“娘错了，娘真的错了！是娘对不起你，左右我老婆子也活不了几日了，你不收留我没关系，娘只求你管管瑶儿，她从小被人拐去穷乡僻壤嫁人，如今丈夫死了，孩子也死了，被婆家卖去歌舞坊为妓，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她不能再跟着我受罪了，娘求求你，把她留下吧……”
老太太许是真的急了，竟一个头接一个头地磕在地上，任由陆瑶如何拉也拉不动，没两下她面前的雪地里就染了一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