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过于宽敞,淑妃的话有些回音,柳拂缇跪得远,需得屏气凝神,方能勉强听清。
柳拂缇心知肚明,眼下淑妃的问话,皆是皇上的意思,只一句“始作俑者”,若自己有半句话没回对,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沉思半晌,柳拂缇才冷静沉声:“回禀陛下娘娘,娘娘说得没错,柳家此番的确盈利,民妇乃商贾出身,柳家也是三代经商,民妇愚以为,身为商人,做事不以盈利为主,那才是另有目的。柳家虽谋利,却未曾违背良心,这些药价与平日里所售,一文未涨。娘娘所问,为何不无偿相赠……”
柳拂缇未抬头,只顿道:“民妇斗胆,天下除却陛下,无人能成救世主,商人也是人,是陛下护佑的众生之一,不是活菩萨。且无偿相赠,弊端甚多,黑心商贩免费得了药,再去高价卖出,可谓得不偿失。我柳家虽为商贾,却深知百姓乃我等立身根本,世代秉承利国利民的本分做生意,该赚的钱,不能舍,不该赚的,也定然不会多贪一分。”
“至于始作俑者,事先囤积药材……”柳拂缇深思良久,长长吐了口气,稍稍抬头,“不敢欺瞒陛下,民妇的婢女是最先沾染疫症的,刚好府上有位姨娘,梁州郡县出身,幼时经历过一场疫症,同民妇说,婢女的病症,和近来京中的状况有些相似。”
“民妇不敢造谣生事,更不敢让流言惑众,只得求了府上郎中研制药方。”柳拂缇语气平缓,继续陈述,“民妇确有私心,却从不是想着发天灾的财,而是身为商人,猜到一旦疫症是真,眼下状况乃是必然,若不是真的,再正常转手就是。”
“民妇的私心,不过是想最先护住身边的人,不必为一药难求的事发愁,无论是家人,亲人,还是下人,这是民妇身为侯府主母,唯一能为他们所做之事。民妇没有违背良心,更没有违背自己的本意,民妇救不了许多人,却愿意效仿陛下,能力所至,不弃一民。民妇乃万民之一,民妇的身边人,也当是芸芸众生,无关身份地位,出身高低,皆有……活下去的权利。”
柳拂缇一番话毕,淑妃半晌才回神,暗暗用帕子拭了下眼角,连昭明帝都缄默良久。
“能力所至,不弃……一民。”
昭明帝呼出一口浊气,负手起身:“淑妃,夜深了,就让侯夫人安置在你这淑兰殿吧。朕,回去想想。”
“恭送陛下。”
淑妃起身,带着满殿的宫人屈身行礼。
柳拂缇从进门跪到现在,近乎一个时辰了,膝盖生疼,小腿已经快没知觉了,只能别扭地挪动身子,转去昭明帝的身后进行叩拜。
直至昭明帝的背影彻底离开,淑妃才缓了口气,柔声道:“侯夫人,你起来吧。”
柳拂缇松了肩,应道:“多谢娘娘。”
柳拂缇撑着膝盖想要起身,却踉跄了一下没起来,淑妃瞥见,招呼着身边的婢女:“别愣着啊,去扶侯夫人一把。”
婢女欠身,上前搭手把柳拂缇搀起来,柳拂缇道谢后,淑妃才继续开口:“侯夫人,你别怪本宫,你乃内眷,有些话陛下不好问,只能借了本宫的嘴。所以你得明白,本宫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