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程十鸢主动想找阮清聊聊，但踏入门槛的那一刻，她的心却突然悬到了嗓子眼，紧张得不行。
阮清和许向然正站在人工纺织机旁，研究改造，见程十鸢进来，阮清搬来一个板凳，“程师傅，请坐。”
阮清对待她客客气气的，更加印证了程十鸢的猜测。
阮清之所以要求她必须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才能谈事，其实就是帮她教训平时看管他们的那个负责人。
阮清帮她，这又是为什么？
程十鸢满肚子的问题，可是视线落在人工纺织机上，好奇道，“这是？”
“我们在想改造办法。”
阮清给程十鸢介绍改造的思路，传统人工纺线的效率一定是最低的，但这并不代表机械化可以完全代替人工纺织。
“同样的，也不是所有步骤，都需要机械化。”
程十鸢有点明白，但心里还是无法接受。
就好像剩饭剩菜，即便再怎么热乎，青菜的颜色保持得再好，那也是剩饭剩菜，而不是原有的饭菜。
阮清并不认可这个观点，“程师父，我们就拿你举的例子来举例子。
如果所有人都只能吃新鲜的饭菜，等着少量的厨师来炒制的话，等新鲜的饭菜上桌的时候，大家早就饿死了。
如果提前把食材备好，卤制过的肉还有更多半熟制品参与进来，速度就会快了许多。
请问这样，算不算新鲜的饭菜？”
程十鸢明白。
先烀一大锅肉，再重新烹制，按理说也不是新鲜的肉了，但这样做，火候或许差了点，但味道很难尝出区别来，又是新鲜上桌的。
程十鸢执着道：“即便是这样，也不是新鲜饭菜，你不能这样混淆概念。”
阮清还要再说什么，程十鸢抬手示意她先暂停。
程十鸢从早上想清楚之后，想要见她，就始终有一个问题想问，这个问题优先于其他任何讨论。
“阮姑娘，在我们继续讨论之前，你先回答我，你的宋锦技法是从哪里学的？”
阮清挑眉，“程师父觉得我的宋锦技法如何？”
这就是程十鸢想不明白的地方，“我们……不相上下。”
程十鸢学习宋锦有三十多个年头了，至此才有如今的技术，可是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看着也就20岁，她怎么能拥有如此成熟的技术？
更吓人的是，她的师父只把最为精妙的那一脉传给她，就连她的其他师兄弟都不会，所以刘文昊才能只跟她耗着。
而这个小姑娘又是从哪里学的？
让程十鸢汗颜的是，她这两年干农活，手指已经没有从前灵活了，她甚至不敢肯定，如果现在她和阮清同时比赛，她是否有信心赢过阮清？
她内心知道答案，她赢的希望，很渺茫。
“这世间……”阮清淡淡一笑，“很多事情就是无法解释的，我只能说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看样子，阮清不会告诉她了，程十鸢泄气，“既然你的技术跟我不相上下，你完全可以配合你的老板完成他所想的，又何必在这儿跟我耗着呢？”
阮清莞尔一笑，“因为在我这里，他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
阮清请程十鸢坐下，促膝长谈。
“我知道想要立刻转变你的观念有点困难，但并不代表你永远都不能理解我所做的。”
“纯人工制造宋锦，不是不可以，而是这并非一项职业技术，而是一种文化传承。”
“文化是无价的，但商品，是有价的。”
“工费和活下去，更需要源源不断的钱供养，我们可以仰望星空，畅想文化发扬光大，但我们也要脚踏实地，踏踏实实赚钱，这样才能养活更多的织工，才能有更多的钱让宋锦这项文化传承下去。”
听阮清一席话，程十鸢的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
她在防备阮清，防备一个比她更强的人，堤防自己心生惧意，才觉得阮清说的话有道理。
她屏气凝神，抛开一切杂念，还是从中听出了道理。
阮清继续道：“程师父，以刘文昊的为人，的确不配传承宋锦，但他可以称为宋锦的销售员，把宋锦推广出去。”
程十鸢不解，“可是他要的是技术，要是替代。”